生错了，我应该是个男孩子
常常在强烈负重的时候就想：是上帝错了，还是母亲错了？我多半像个男孩。我承担着，也愿意承担着，因而我的童年有着异乎寻常的故事，异乎寻常的滋味，异乎寻常的成长轨迹。直至现在，回想起来苦难已不叫苦难，叫黑色幽默。不敢奢望，只愿能带给您些许阅读的快乐。
1
记得母亲在我小的时候常骂：“怪物呀！没一点女孩样样，将来愁谁要呀！”的确，年过二十时，大妹快结婚了，我还没有下家。别误会，我的确是女儿身呢！出息得比女孩还样样，只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还不在灯火阑珊处。
我是七十年代初被上天罚回人间，安置在父母家的，后面紧跟着两个妹妹，最后才姗姗来了一个弟弟，便使家里陷入人稠米少的境况。其实那时社会穷，百家都一样。父亲在学校教书，母亲一人在生产队劳动。挣的工分少，分的口粮就少。父母亲的愁刚下眉头，却上心头。开饭前，锅沿上各色碗等排上一溜，姊妹四个脖子伸得像燕一样瞅着。可锅里米少汤稀，总是吃个半饱，父母就商量送一个给大舅（大舅没生育过）。送谁呢？我看起来像个男孩一样猴，总是和别家孩子打架，其实多半是弟妹惹的祸，却让母亲在门前跳着脚和人家父母没少骂架。当然乖娃娃留下，我被送过去了。那时外爷外婆还健在，我被宠着惯着，肚子吃得饱饱的，成天玩得腾云驾雾。外婆摇着头说：“生错了，生错了，应该是个男娃子。”外爷就脱下鞋撵过来打，我一蹦三尺高，一溜又顺着门前的五里土壕回家了。母亲翻翻眼，也不说什么。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好久不见了，母亲当然不急着赶我走。可是没两天又惹下事端被撵回舅家。就这样过来过去一晃几年，我十来岁大了，明白一些事理，就赖在家里很少去舅家了。
记得是八十年代初包产到户的，母亲一个人将力气全使在分得的几亩薄地里还不够，就无不惆怅地盯住我说：“你要是个儿娃该多好，你看人家狗狗比你大一点，都能犁地吆牛车了。唉！”我犟着嘴说：“外婆说是你生错了，你当我不想做儿娃？”母亲恼了，一边寻家具，一边骂：“都是你急着投胎，将我们想要的东西跑丢了，还来怪我!”我一看事下不好，撒腿就跑。
既然没生成儿娃，就好好做女娃吧！清洗一下手脸，对着门侧的破镜子开始学梳那时女孩时兴的漂亮麻花双辫子。梳了半天老是里子朝外的翻翻翘辫子，和隔壁的瓜女子一个样，难看死了，就发觉天生没有女孩的一双巧手，一气之下一剪子就将那对翻翻翘辫子剪掉，留下一头鸟窝似的短发，伴着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声去村里的每棵树下转悠。我到现在也搞不懂，一个女孩家怎么就会爬树，技术精湛到男孩们都望尘莫及。再高的树，不下三两分钟就能站在树顶临风傻笑。常常惹得不会爬树的孩子们急，大人们不止一次给我伸过大拇指。其实那时爬树主要贪着一个吃，那一半儿饥饿基本都是在树上解决的。春天里坐在树杈间将那雪白的洋槐花，绿森森的榆钱儿一大把一大把往嘴里塞，急得树下的弟妹们直喊姐，却怎么也爬不上来。我就折下繁枝儿扔下去，看着她们小手忙乱地捋着吃，眼睛一闭一闭的，我心中就溢满做老大的甜蜜和自豪。夏天里未成熟的杏儿、桃儿、桑葚、核桃等皆被我偷袭一过。秋天里等不及柿子被霜染红，就摘下来塞进麦秸垛里，每天拿出来捏几次，又塞进去，也不知是什么原理，总之，不下几日就变得又软又甜，美味极了。可是不利索处是后面老是拖着几个尾巴——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她们跟紧我也是贪着一个吃。当然凡事皆有利有弊，被母亲“行刑”时就齐齐站成一排，彼此荫护着，场面有些壮观，更有些悲凉。每每她们只挨三两下笤帚疙瘩就抢着招供，将我的点点劣迹报告殆尽。我就成了“重刑犯”。无奈我前面再没有可招供的谁了，那时多想有一个哥，可是没有，命啦！只能硬撑着，一声不吭，任凭母亲打骂发落。那时我真的像个儿娃一样硬着骨头，母亲也认为像个儿娃，却顶不住儿娃用，就收拾得更起劲了。一边嘴里喊着：“打死你，我叫你上天，我叫你钻地！”我就拿眼狠狠地剜那几个“叛徒”，她们腿肚子一抖就齐齐跪下，哭着求母亲别打了，她们以后再也不吃树上的东西了，再也不跟我胡跑了。我天生心软，还没恨起来就又感动了，竟可怜起她们来。赶忙跪下向母亲保证以后再也不爬树了，好好在家干活做针线。可是不知怎的我忘性太大，不下三天就浑身痒痒，又挂在树上了。拿母亲的话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作者简介
魏晓婷，笔名田田，职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宝鸡市作家协会理事，凤翔县作家协会副主席。曾在《安徽文学》、《散文选刊》、《秦岭文学》、《陕西教师报》、《宝鸡日报》等报刊上发表诗歌、散文、小说二百篇（首）。多次荣获国家、省、市文学奖。出版散文集《绝处风景》、长篇小说《伤城》
精彩悦读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