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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建利 | “磨镰水”

您生活的笔记本

在西府,“磨镰水”是一种特有的称谓——舅家对外甥的昵称。一声“磨镰水”,在外地人听来,那不是在骂外甥吗?可就是这一声“磨镰水”,舅舅叫得亲切,外甥应得高兴。因为,一声声“磨镰水”,饱含了西府人浓浓的甥舅亲情!

“磨镰水”,原本有个典故:麦黄时节,舅家老人率领儿子们给已经出嫁的女儿家帮忙收割麦子。头顶骄阳似火、地里闷热难当,大家挥汗如雨、镰刀飞舞。时间一长,就有点汗流浃背、口渴难当!人有些累,镰刃也叫不上快了!而过去人们到地里干活一般是不带水的。正在这时,不知是谁偶然一抬头,远远瞅见正向这边走来的一个小人儿,“咦,是外甥、凉外甥来了,磨镰水来了!”割麦的人们停下手中的活,直起腰来,擦着汗水,爱怜地瞅着那小家伙:提着水罐,一走三晃,那水也一路漾漾洒洒……劳累的舅家人用这“磨镰水”解了口渴,磨快了镰刃,过一把旱烟瘾,精神上来了,劳作的节奏也不觉得加快了!于是,“磨镰水”就成了外甥的专有称呼!

这样说的话,我们人人都是“磨镰水”,因为人人都有舅家的。当然我也不例外。记得小时候,我是那种舅家人人都拿来取乐的天真、憨厚、萌萌的“磨镰水”。睡觉时,外爷要用腿夹着我;到生产队开会时,我就像尾巴一样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吃饭时,舅舅们都争着给我喂饭……所以,我最喜欢舅家。只要瞅空,就独自偷偷地跑去享受只有“磨镰水”才可拥有的那份爱。到了天快黑的时候,外婆怕我母亲担心我,就找顺路的人给家里捎话;如果找不到捎话的人,舅舅们就把我架在肩上送回家。在我的印象中,舅家的饭,吃得;舅家的炕,睡得;舅家(只要我心爱)的东西,都偷得!一放假,不用谁叫,我准到舅家去!到了回家的时候,我依然恋恋不舍,但也得回家啊!人已经走了好远,我的心儿还在舅舅家。回头一望,外婆率领的庞大的“送亲队伍”还站在门外远远地守望……而每到逢年过节和舅家赶庙会的日子,外婆就不知多少次地打发舅舅们到村口大路上眺望:他们那“磨镰水”,怎么还没有来?!

我是“磨镰水”。但在我的脑海中,却找不到给在我家地里干活的舅家人送水的记忆。而永远难忘的,却是舅家人给我家绞水、送水并帮我们家收秋、种麦的情景。

渭北高原,降水稀少。仅有的几条小河曲,除过秋雨季节外,几乎就没有水,只是一条条的“干沟”。井水,是这里唯一的水源。往往一个村子、几百口人就守着一、两口井过日子。做饭、洗衣、饮牲口,全都靠它。到井房绞水,也就成为人们居家过日子的必修“功课”。那井绳的两端各挂一个桶,绞动辘轳,水桶就一上一下,上来的是井水,下去的是空桶,那井绳晃晃悠悠,间或发出水桶与井壁碰撞所发出的“哐哃哐哃”的回声。那井、那水,承载着全村人的希望和梦想!这绞水,是要两个人配合动作才行的,在井水绞上来之后,在另一边“踏绳”的人要把井绳踩在脚下,以保证井绳及另一端的水桶不下滑。摇辘轳的这边再把水桶从井口提出来,倒在大桶里。与此同时,“踏绳”的人也配合着松开脚,绞辘轳的人再将井绳翻转从另一边把空桶放下去。在空桶下去的同时,另一桶水也就上来了。由于那粗壮井绳的自重,绞水是越往上越省劲,到后来就可以自己往上升了。这个时候就特别难控制。所以,这绞水不但是体力活,而且还是技术活。对于没有劳力的人家,吃水真的是一件难畅事!祖母曾对我说起过:在我父亲小的时候,爷爷长年出外做“铁活”。为了吃水,她只能拐着自己的金莲小脚与幼年的我父亲一起上井台绞水。父亲那时也没有力气,那水桶快到井口时就没能控制得住,那辘轳就脱了手飞转起来。结果,辘轳的把手一下就打在父亲的下巴上,他的舌头当时就被打断、耷拉在嘴外边,血流不止!那时的医院很少,人们求医的意识也不强,大人们只是给他涂点烟灰,简单地止止血,剩下的事就交给老天爷了!大人们看了我父亲当时的情况,都惋惜地说:唉,这娃娃只能做一辈子哑巴了!结果父亲凭借自己顽强的生命力,在几个月后竟然完全康复!父亲现在已经快九十岁了,可幼年的那次惊险所留下的长条状伤口仍隐隐可见。

那些年月似乎特别干旱。记得那井绳在不断地加长,但往往绞上来的水还是不满桶、半桶。绞水的人多了,到了后来就纯粹成了黄泥汤,只能担回家沉淀一下才能用。为了赶生产队的“上工”时间,人们往往提前起床去井台边排队。为了绞到清冽的水,那就要起得更早。因而,半夜三更就在那里排队也不是啥稀罕事!为了绞水的先来后到,人们经常争得高喉咙大嗓子,脸红脖子粗!

由于我父亲在外工作,家里缺少劳力。为了一家人的吃水,我母亲经常求婆婆告奶奶地找邻里帮忙,但长此以往也不是个办法!记得那是一个傍晚,外爷率领我的几个舅舅从他们那里给我家送水来了。那时还没有架子车,更没有可以装在车上的大水桶。他们几个人轮流替换着担水担,一直担到我们家——那可有六、七里远啊!那时候也没有现在的铁皮桶,用的都是由一条条厚厚的木板插起来做成的大“霸桶”,光那空木桶的自重,一对就有二十来斤重!在昏黄的灯光下,外爷和几个舅舅喘着气,正往我们家的水瓮里倒水。这幅场景,我一辈子都难以忘怀!外爷说:天也黑啦,我们就走了。母亲说吃了饭再走吧。大舅说:你家那么小的锅灶,一锅饭还不够我一个吃哩!就这样,外爷和舅舅们连我们家一口水都没有喝,挑着水来,担着空桶回去了。至于我的舅舅们经常来家里帮我们绞水、担水,那就更不用讲了!

曾记得,有好多次,母亲领着我们兄妹几个去自留地里锄玉米。殊不知,我家的地已经被人锄过了!母亲惊奇地四处打听:莫非是谁记错了地畔?我们应该给人家“换工”才是啊!知道内情的人就告诉她:“是你老爸带着你的几个兄弟给你锄的!”母亲一听,只是连声地说:“给我家做了活,却连一口水都没有喝、一口水都没有喝啊……”!我家的地就在我们村边,但离舅家却很远的!他们悄悄给我们干完地里的活,却没能喝上“磨镰水”的水。这些,都成为我心中永远的歉疚!

俗语云:娘亲舅大。普天之下爱子女者莫过于父母。因为这父女情,连带着姐弟情,也演绎着浓浓的爷孙情、甥舅情!“磨镰水”,这一亲切的称谓,表达和凝聚着最朴实、最真切,也最伟大的人间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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