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医院，就像人们的免疫系统，时刻忠诚地对每个故障细胞进行着检修和维护。这里白墙白床白大褂，这里安静又紧张，这里坚强也温馨。
每天，践行着冰心老人的名言——爱在左，同情在右，走在生命路的两旁，随时播种，随时开花，将这一径长途点缀得香花弥漫，使穿枝拂叶的人，踏着荆棘，不觉得痛苦；有泪可落，却不是悲凉。
在痛苦忧伤中，我们拼搏着希望与欢乐；在紧张忙碌里，也见识着人性的复杂与伟大。
在此，努力不涉及隐私和治疗。只是通过一个个曾经的瞬间，感慨那些最善、最美，甚或最不幸的人性。
心酸的寻找
早交班时，夜班汇报，3床一晚上不睡，老是见门就推，劝回去几次却都呆不住。打扰得全病区的人都有了意见。陪人呢？她也拉不住。去床头查看。老太太八十多了，行动灵便，但脑子糊涂点。陪人，是雇的，七十多了。接下来的几天里，她依旧一有空就去推开别人的门，伸进头去四下看，似乎在找什么。每次搀回去吧，你才走不到一分钟，她又去乱看了。那个陪人老太太，只是跟在她后面，虽也哄劝着，但已颇有微词。 那个下午，正给一位阿姨打针呢，她又进来张望了。还没等我们张口，阿姨搭话了，“姨，你寻我呢吗？”老太太当即响亮地“嗯”了一声，还竟然说了句“我寻不着你。”这是我们第一次听她说的完整的句子，很惊讶。听语气，还颇委屈。“姨，你等等。我打完针，我搀你，咱俩到外头说话去。”。“嗯”，这次的回答却已满是哽咽。这才发现，老太太不但泪水隐隐，嘴唇也颤抖得厉害了。然后，她安静地站在那，眼巴巴的看着这个胖胖的不知名姓的中年妇女。“人老了，可怜很。老姨病得儿女都不管，更没人说话。我那天和老姨说了几句，不知她就把我当成谁了，老寻我呢。”看阿姨挨紧紧地，搀扶着老太太离去的背影，真的无以言说。 原来老人家整天找寻的，竟是这一丁点的，陌生的关爱。
“眼镜”与天使
戴眼镜，会招来天使。 信吗？
办公室门口的加床上，住了位大婶。她老伴带着一岁多的小孙子，每天都来。虽然根本不容许。
小孩一来，便会跑进我们办公室，她爷爷一领还大哭。我们看她晃晃悠悠老是干些惊险的事，只得去呵护制止，去抱，她却高兴得直乐。第二天，她不但突然叫小王“妈妈”（只会叫妈妈阿姨），还仰起小脸，伸出了手。于是，她更不要爷爷了。原来，她妈妈是带眼镜的。
接下来，只要看见我们办公室带眼镜的，她就特亲近，就喊妈妈。那天中午太吵，我正劝她爷爷带她出去呢，她颠颠地伸着小手朝我跑过来，仰着脸连声喊“妈妈”。我几乎没等反应，就已抱她到了办公室。细细瞅着这个稍微瘦弱的来自南方的小天使，小脸那么白嫩，好像没见过一点太阳。稀稀的黄黄的头发那么软，单眼皮那么薄，那又大又黑的瞳仁，纯净得让人心动。小家伙见我这么近地这么呆地看她，竟嘟了小嘴凑过来，我赶紧侧了头往后躲，她便格格地大笑起来。于是，我把这个天使，是半天放不下，也干不了活。下班，也只有偷跑。
那些只管把小孩交给老人的，年轻父母啊……
(注：亏得是零几年的事。若现在，早被炒。）
乞巧节的礼物
懵懂、年轻而可怜的她，终于不再那么艰难地喘息，不再控制不住的烦躁。可以安安静静地，一个人躺在那轻松的休息。她的老公便放心地出去了一会。
等进来时，递给她一个金镯子。没盒子，好像街头小摊那种镀金的。她接过的瞬间，有放大的惊喜和满脸的羞赧。戴上后更是喜悦得左右端详，不停把玩，还不时转头对他笑眯了眼。他，也露出了入院以来，难得的笑容与平和。
这是两个不幸的人儿。因为疾病折磨和先天问题，都只把太多的痛苦与艰难，表达成了暴躁和发怒。在那一刻，却都显出了难得的温柔与祥和。
那天的农历七月初七——“乞巧节”，也因这个礼物，而愈加温馨。
好心疼
那次查房一回头，见一孩子，被奶奶抱着，右脸上扎着十几根针（针灸针），安静地呆在那，非常吃惊。因为以前见过的最小的面神经问题，是三岁。父母带着，把吃的、玩具等啥愿都许了，她还是哭闹得一点都拉不住，根本没法扎针。
而这孩子才一岁半，在这已坚持针灸十多来天了，快好了。奶奶带他每早上从家搭车来时，小家伙就已知道，但并不哭闹。扎针时哭一会，扎好后奶奶一直抱着她在过道里，看看墙上的宣传画或来来往往的人，很快就不哭了。但睫毛上的眼泪还在，任凭我们唏嘘或夸赞，一点不乱动，不笑，但也不怕生。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倒有几丝倔强。
太让人心疼了！
逃不脱的耳朵
她，二十多岁，两耳朵后面，靠近耳垂的地方各长了一个蚕豆大的硬结，因还在长，便来修修。这个部位，只能是打耳朵眼，而且是打多了才会出问题的。果然，女孩笑而不答。耳垂最正中，确实是耳穴中眼睛的部位，戴了应该有好处。若再顺着耳廓往上接连打耳孔，就是冒险了。正唏嘘间，还说起一胆大的。
那位女性的左耳垂已完全豁口，变成了各自为政的两缕皮肉。而她的右耳垂竟还戴着大而重的耳坠，右耳洞也已被拉得很大了。多大呢？她们一边说，一边反复地比划着“能穿过去笔杆”，“看，就平时这种中性笔”。
遗憾的是，县级医院还做不了这类手术。
瞬间的感动，每天都在。
善，是人性的基础。见善，向善，为善都是每天的功课。当我们在抱怨嫌弃鞋子不合脚不光鲜的同时，还有没鞋子，甚至没脚的人。老人，孩子，需要陪伴。健康，真的需要努力。比如改变一些习惯，比如摒弃一些虚荣。
END
作者简介： 董小兰，凤翔中医人。爱好文字，音乐。喜欢感悟和记录生活的点点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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