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周明 | 爷爷的故事

爷爷出生在清末光绪年间。他未成年之前，祖上几代人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不识字、没有文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食不果腹的生活。爷爷15岁那年，被送到县城一家杂货铺做学徒，在掌柜的严格教导下，识了字、学会了记账打算盘。

封建社会，统治阶级对老百姓实行愚民政策，只有少数达官贵人、大户人家的子女才能进入学堂。在全村“斗大的字不识一升”的乡亲们眼里，出了第一个识字的后生，那是一件破天荒的大事。村上红白喜事记账、写信、立契约都离不了这位“文化人”。

北伐战争期间，冯玉祥部队南下路过凤翔玉祥村。爷爷被征为民夫，带上自家的骡子给部队驼粮饷，转战南北，来到河南驻马店，部队停下来休整。有个好心肠的士兵对爷爷说：“部队整编后要去湖北、湖南，你们支差的人和骡子都要跟上队伍，一个不放。我看你是个好人，家里又有老小，今晚轮我站岗放你回去。”千恩万谢之后，爷爷牵上自己的骡子，趁黑夜偷偷跑出军营。白天躲藏在树林里，晚上趁着天黑赶路，生怕二次被抓。风餐露宿几天之后，来到南阳府一家私人旅店，言语间，店主得知爷爷要回陕西凤翔，说镇上有个绅士家的儿子蔡老二，要去西安任教，能否给搭个脚、做个伴。爷爷热心肠，不讲条件满口答应。第二天，蔡家为他开了住店费，爷爷带着蔡家儿子搭上铺盖、行李，一路向北。经过十几天的长途跋涉，途经洛阳、潼关进入关中。一路上担惊受怕，到处都在抓青壮年给部队拉差。蔡先生骑的骡子鞍前插着一个“陕西省西安市XX学台”的旗子，官兵看后一路放行。路上其他骡马车辆一个不放，都给拉去当了差。两人总算顺顺当当回到省城西安。分别前，蔡先生主动付给爷爷十个银元作为酬劳，还开具了由西安到凤翔的通行证。兵荒马乱的年代，离开家乡两年多，渺无音讯，家里人没想到他还能活着回来。当祖婆看见她的三儿子站在面前，喜极而泣，放声痛哭。

爷爷在外两年半，虽历经磨难，但从蔡先生的身上明白了一个道理，有知识、有文化的人与一般老百姓不一样，知书达理，走到哪里都受人尊敬，连背枪杆子的军阀也礼让三分。从此，爷爷下决心，就是卖地、卖房，也要供子女求知识、学文化。大伯十岁被送到十多里之外的小学堂，十五岁考入省立二中。民国十八年年馑，关中地区大旱，颗粒无收，农民吃糠咽菜，很多人被活活饿死，哪有钱供孩子继续上学！这时，军校招生，实行供给制，管吃、管住，还给发衣服，大伯同横水的曹谦忠、三井村的邢光瑞的两个大户人家孩子报名考入湖南陆军学校（长沙），毕业回地方从事军事管理工作。为度灾荒，全家人搬到麟游招贤挖野菜、卖菜饼艰难度日。父亲六岁那年，老天终于下了雨，家人怕耽误父亲入学又搬回老家。爷爷同周围十多个村的乡绅商议，请来清朝学而未进(县试合格、府试未进，规定只能穿靴、不能戴帽）的秀才邢应庚，在玉祥堡子大佛庙办起了私塾学堂。方圆十几里只有9个学童入学，每天诵读传统蒙学《三字经》《百家姓》以及儒家经典著作《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学生跟着先生摇头晃脑，念得多、讲得少。两年后，提倡新学制，中华书局编印了新教材《国语》《算术》。“四书”、“五经”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先生也只好回了家。父亲初小后，又进入申都的高小学习，初中时考上了县城的东北竞存中学。后来，在父兄的支持下，父亲又考入西安二中（高中），毕业后回到县上教书当先生。

爷爷在社会“大学”里摸爬滚打几十年，识字明理也人情练达，家境也逐渐改善。两个儿子一个军官，一个校长。他自己一边种地，一边开油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很快就积累了些许财富。民国末年，给家里置买了田地，添办了骡马车辆。在老屋南边，依明清民宅样式修建了新屋。前厅房、后楼房，木雕砖刻，竹、兰、梅、菊镶嵌其上。前厅旁种植了翠竹、紫薇花，宅院春有桃花、夏有梧桐，秋可赏红叶，处处流露出浓浓的文化气息。遥望去，颇有江南小庭院的味道。旁边增建了一座比正屋还大的小果园，栽植各种花果树木，春华秋实，一派生机。

“知识改变命运”。经过二十多年的奋斗，家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爷爷识字学文化到父辈进学堂读书，不但改善了家境，而且改变了大伯和父亲的命运，也对子孙后代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作者简介：屈周明，陕西凤翔玉祥人，媒体记者，曾获全国电视新闻奖，陕西广播电视文艺类二等、三等奖，爱好绘画、书法、摄影，偶借文字抒怀，记录生活，感悟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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