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有棵银杏树,春夏绿荫如华盖,秋日落叶满地金黄。树很老,没人知道它的来历,无人知道它的树龄,也没有历史文献可供溯源考究。好奇心越得不到满足,求知欲越会泛滥成灾,老树就像个谜。
忽一日,某考古队来寺庙,几番研究论证,终于摸清古树源头,给它开了“出生证明”,并召开新闻发布会——此树是历史上雄韬伟略,文治武功盖世的X皇帝手植。有关部门立即铸铁围栏保护银杏树,因为老树泥鳅成神龙,麻雀变凤凰,大腕出场还配几个保镖呢。
既然是名人种的树,那便是发财树。旅游公司嗅到商业气息,捷足先登广告包装,媒体们添油加醋大力宣传,吃瓜网友朋友圈疯狂转发。老树摇身一变成为“网红树”,火得一塌糊涂,前来打卡的游客络绎不绝,排起长龙。
既然是名人种的树,那便是名树。X市作协推波助澜,特意组织了一次“千年古刹银杏佛光普度众生主题征文”活动。组团采风者们排队摸树,想象穿越时空和皇帝摸过同一棵树,求百度、查县志、问老人,发挥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瞎编乱造著文章,削尖脑袋转发提高作品点击量。
既然是名人种的树,那便是神树。善男信女们焚香烧纸,磕头作揖,祈求家里卧床的疾病痊愈、高考的金榜题名、单身的天赐良缘,已婚的早得贵子;红布条加红头绳,里三层外三层,从树干到树枝,把老树五花大绑成红色“木乃伊”;乍看以为红布绳里长了几片绿叶子。几名男女为了拍到满意效果的照片,翻越护栏爬上树搔首弄姿,群魔乱舞,丑态尽显,仿佛银杏树上站着几只猴。
既然是名人种的树,那便是奇树。画家们来此写生、摄影师来此取景,雕塑家来此寻找灵感,手握笔墨丹青,肩扛长枪短炮,一顿操作猛如虎。
既然是名人种的树,那便是摇钱树。银杏树以前每到秋季落叶是道唯美的风景线,今年有人捡落叶塑封成明信片售卖,噱头是“XX皇帝手植树落叶留念,你能品味的历史1800年!”需求者远多于树叶,银杏叶子来不及落,也不够落,秋风未到树先秃,最后鱼龙混杂,真假难辨。
既然是名人种的树,那便是与名垂青史的皇帝一起不朽的树。有人用刀偷偷在树上刻“X和X生死不分离”、“X到此一游”,“X不要脸”。旧刀疤未愈合,新刀疤又刻在上面,丑陋的文字与扭曲的文字反复重叠,树皮不堪重负,结为树瘤。
既然是名人种的树,那便充满神秘色彩。谣言如星火燎原,有白头翁用此树皮泡水喝竟然奇迹般生出黑发、臃肿的胖妇泡水喝有了小蛮腰、瘸子泡水喝能跑了、哑巴泡水喝能悠扬唱歌、丑女泡水喝变得沉鱼落雁,绝症的人泡水喝身体康复……
树皮被人哄抢扒光,人活脸树活皮,老树死了。这棵无辜的银杏树,逃过了千年劫难留存至今,却没有逃过这道坎。
作者简介
窦晓航,男,毕业于商洛学院中文系,现就职于陈村镇东街中心小学,喜欢用文字记录生活和感悟人生,曾在《秦岭印象》、《写作报》等刊物发表短篇小说、散文、诗歌三十余篇。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