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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小善 | 难忘的岁月(上)


1974年,是我与原始森林亲密接触的一年,是神秘莫测的一年,充满好奇的一年,惊心动魄的一年,刻骨铭心的一年。
这一年,我们大队和地处凤县的宝鸡市辛家山林场签订了木材采伐合同。“要想躲过三伏天,赶快报名去南山”。每天记10分工,还有30%的现金补助,这样的美差大家报名的积极性自然高涨。因为是计划内民工名额有限,只能分批每人两个月轮换。在以粮为纲的年代,要“以副养农”只有进山修路、伐木、割竹子、刨药等,再没有别的出路。
夏收完毕,我们一行几十人乘坐林场接我们的大卡车,带上自己的铺盖行囊、锅碗瓢盆等灶具出发了。车到宝鸡短暂停留,购买了蔬菜调料就匆匆进山了。
行至红花铺贮木场稍做休息,向西挺进,两边群山翠绿,河水潺潺,空气清新。两小时左右车子进入路况较差的林区公路,这时车子向北拐,一头扎进十米宽的河里,顿时浪花四溅,大有熄火的危险。大家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车子竟然奇迹般的冲了上去,清凌凌的河水可以见底,原来是一座大石头铺成的过水路面。淌过河继续向北边山沟攀爬,到达辛家山庙沟林区己是下午。
我们的住地是坐北向南视野开阔的大转弯,路西是一幢南北走向依山而建的临时宿舍,路北是灶房,灶房边上有一条清澈的小溪,天气炎热,大家一看到水,立马来了精神,洗把脸清爽适服多了。
宿舍是牛毛毡屋顶,荆条编织的墙壁,小椽搭建的通铺,大伙用竹毛干树叶铺垫就住了下来。
晚饭后,伴随着清凉的习习山风,聆听着树叶的沙沙声和清翠的鸟鸣,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幕里,我疲惫地进入梦乡。
第二天,我们去场部领回马锯,发锯用的三梭钢锉、弯刀、斧子、粗麻绳、带环铁钉牛、担架、裹缠和处理小外伤用的红汞、紫药水、消炎粉、敷料、胶布、蛇药等,做好开工前的一切准备。
场部派技术员老辛简要讲述了采伐林木的相关要求:
1.采伐后树茬斜坡下侧不能超过30公分。
2.截料以4米为主,其次3米两米,撞坏小树直径在6公分以上的,也要按规格截好一并拉到料场按不同长度堆摞。
3.清理现场,树枝捋顺整齐堆放树茬上侧。
4.结籽大母树不得采伐。
5.林木采伐、拉运是高危工作,大家千万要注意安全。
根据每个人的年龄、体力、技能分为采伐、打桠、拉运三个组。我被分到拉运组,领到担袈、裹缠、手套、麻绳、钉牛。我是第一次进山拉木,把绳和钉牛系在一起,还得请行家帮忙。只见师父用手把麻绳掺开几股,穿进铁环,再拉回来,一股一股拾上绞,续成倒麦穗,用脚揉搓几下就结结实实和钉牛系在一起了,末稍再分叉绾上“铁疙瘩”。
我喜欢绿色的森林,一望无际的树木,万木百兽竞自由,释放着大自然的本色。每一片绿叶,都怀有对阳光的向往,对大地的深情。
一切准备就绪,我们向着茂密的森林进发。沟口是一片胳膊粗的小树林,我一眼看见树上毛茸茸的小松鼠,惊叫起来,大伙立即来了兴趣,抓住树干猛烈的摇晃,眼看小松鼠快要掉下来了,它顺着柔软的树枝机灵一跃,又窜上另一棵树,大伙反复追赶了几棵树,忙活了半天,还是败兴而归。
打桠的手持弯刀利斧,采伐的手握锋利的锯子打先锋,在荆棘丛生藤萝缠绕的山沟里开辟出一条通向山顶的羊肠小道。为了避免和野兽发生冲突,边上山边发出:“嗷――嚎嚎――嚎嚎――”的吼声,响彻整个山谷,回荡在深山老林里。
采伐先得看树能不能顺倒,看倒的方向有没有空间,树头树稍侧重那个方向,既不能撞坏小树又不能交叉搭架,弄不好威胁人身安全影响进度。搭下锯必须是树倒的一侧,由一人手持马锯操作,平地可坐伐,斜坡则要单腿跪伐,下锯必须锯过树心70%,以木不夹锯为准,上锯要在树临倒前卯足劲一口气锯断。否则,树材垮裂打板,损坏木材是小,容易发生不安全事故。
拉木组在后面跟进,大家肩扛担袈,腿绑裹缠,脚蹬解放鞋全副武装,背上钉牛绳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手抓荆条小树艰难的蹬上采伐点。
庙沟林区以㭎树,橡树等硬杂木多见。松杨漆椴为一等材。采伐组把料截好,拉木的找块石头在木料小头钉上铁尖钉牛,顺山沟拉向山下料场,陡坡处人必须走在一边拉,借下冲贯性轻松安全,平缓处则要使劲,遇到树皮光滑的料还则罢了,要是碰上涩皮的橡木㭎木那就是挣死人的货。实在拉不动的平地,还得埋铺小枕木。
六月的太阳火辣辣的烘烤着采伐过的林地,满山的树叶失去了往日的嫩绿,搭拉在被砍伐的树枝上,发白、卷曲失去水分,散发出最后的清香,充盈着整个山沟,沁人脾肺。
大伙低着头猫着腰吃力的在山沟里向上爬。突然“咔嚓”一声,只见满坡截好的木料压断了阻挡的枝丫,象过山车一样一根连一根滚下山沟,瞬间,大家向两边山坡各自逃命。我走在最前面,说时迟那时快,蹭一个箭步窜到一块大石头下面,心怦怦直跳,木料飞过头顶,这也是树木最后的挣扎和反扑,给了我们第一个下马威。
十几天后,大家统一到另一个料场,拉木分两组,二十几个人分别从两条沟出料。为了便于管理,领导派我在料场记录进度,帮助堆摞,大料在下,四五个人才能摆顺,小料在上,也得两三人才能摞好。摞子越高越操心。每人每天拉八趟,大约要完成一方料的任务。木材计量以小头直径为准,每趟拉料直径应在141618公分之间,20公分以上的大料俩人才能拿下。
本来拉木这活够辛苦,累了晚上应该倒头就着,其实不然,漆树过敏症给大多数人带来了不小的困扰,皮肤瘙痒,小丘疹,水肿性红斑,水泡点状糜烂等症状,程度不同让人闹心。白天上班还则罢了,晚上闲了瘙痒难忍。严重的还得休假去场部请医生治疗,也只能配些消炎药,打氯化钙注射液封闭减轻症状而已。
怕漆的人只得尽量躲着漆树。但割漆小哥只能“铁匠不怕火撑得硬了”。我们住地下边不远,临时搭建的小阁楼上住着几位四川割漆小哥,年龄都在十六七岁,老板姓寇60来岁,做饭看家。
他们每天清早在我们吃饭的时候走过我们身边,蓬头垢面,穿着脏兮兮的衣服,满脸漆疮,他们不可能洗脸的,像野人。背上的背篓里装满收漆的贝壳,腰间挎着漆桶,身上一定有不少漆疮。我停住筷子,热情的和他们打招呼,同情的目送他们走过,他们龇着白牙苦笑着向我招手,叉着腿艰难的朝山沟走去。
割漆的树是早先选定好的,从沟底直到山顶。树与树用藤条绑缚着攀蹬的脚手架。已割开的漆树上,型似斜柳叶状,下方用刀子刻至木质,插上贝壳,再用刀子划剥几亳米昨晚愈合的树皮疮面,漆树的汁液顺着斜面慢慢流入贝壳。割漆的口子根据树龄而定,健壮大树多开,弱树少开,间距在三四十公分,远看好象结着一树贝壳。到山顶背篓里的贝壳用完了,中午啃口干粮,喝口泉水休息。
这时亮晶晶的生漆已盛满贝壳,再一个个卸下倒进漆桶,用毛刷刷净贝壳撂进背篓,背篓满了,太阳也落山了,但还不能私自下山。每当我们吃晚饭时,才能听见老寇“呜――呜――”的呐喊,山上也会传来“呜――呜――”的童声回答,这是他们惯用的下山信号。
老寇人少势孤,唯恐我们伐了他的漆树,因此和我们关系不错。时间长了我问老寇:“你喊孩子们下山为什么不直喊名字”?他说:“大山太神秘,不敢惊动山神,只能学山鸟叫唤,否则会遭不测之祸”。
晚饭后,大伙光着膀子背靠荆条墙纳凉,有的抽旱烟,有的挠痒痒谝闲传。“蛇”,有人惊叫,昏暗的烛光下,一条蛇爬上大伙背靠的荆条墙,有人赶忙找来棍子挑拨,蛇见势不妙,顺着荆条缝隙溜进外面的草丛里。大伙提心吊胆一夜,唯恐蛇再次光临寒舍。
上班的羊肠小道也会遇到的,有时盘作一团不肯让路,只得拿竹棍驱赶。有菜花色、土黄色、黑乌稍……
有一次,天刚下过雨,初放晴,阳光明媚,崇山峻岭焕然一新,茂密的森林郁郁葱葱,更显草木青翠欲滴,山沟里蒸发着湿气,不便上班。大家打扑克的打扑克,参不上手的到各沟小岔找野果吃,我也走进一条山沟,远远看见藤蔓上一串串红艳艳的五味子,咽着酸溜溜口水,走近刚想抬手摘,突然藤蔓上一条蛇举头猛扑过来,吓的我丢魂落魄,跌跌撞撞逃离山沟。
有水的地方,总有十分的灵气。
这里风景如画,整条小溪两岸碧草繁茂,水声潺潺,各种不知名的野花星星点点,布罗两岸,整条沟里放眼望去,绿树成林,荫天蔽日,好不幽凉。
大清早,老大爷斜挎着“三八”式步枪和军用水壶,赶着生产队成群油光发亮的黄牛,头牛脖子上系着铃铛,“铛啷铛啷”的带领着它的队伍,一路啃食着鲜嫩的青草,自由自在的朝山上移动,小牛犊活蹦乱跳贪玩的跟在最后边,撒着娇,扯开细嫩的“哞――哞――”奶腔,好象在向妈妈呼叫:“妈妈等等我”。
我负责考勤管灶,早饭前炊事员告诉我:盐、醋、咸菜都已不多,要我当天去买。我备好桶担,有人要捎香烟我答应下来。正准备出发,见顺子猫还在铺上不肯出工,我便问个究竟?“大家都上班了,你怎么不去”“我昨晚梦了个瞎瞎睡梦,怕出事想躲躲”。“你别迷信了,这么好的天气不上班可惜”,他执意不听我只得作罢。
一个人去场部我还是有点胆怯,但还是硬着头皮挑着两只铁桶下山了。下到沟底,趟过河,走上公路向西不远是护林养路站。山脚下一片人工栽植的针叶松嫩绿吐翠,散发出淡淡的松香。北边滔滔河水层层叠叠的密林,南边悬崖峭壁,鸟儿“叽叽喳喳”,空旷的山谷不见一个人影,公路上很少汽车经过,我故意摇晃着桶担,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时而唱支歌给自己壮壮胆。不知走了多少时间,已经看见场部的房子了才见一辆西去的卡车,到场部少说也有十多里路。
我走进简单的小商店,买好东西。售货员老头告诉我:“你要是晚来一步,我就去苏家沟钓鱼去了”。好心的老头还告诉我:“林场的车你只管挡,他们一定会拉你的”。坑洼不平的公路,我担着醋哪里还敢坐车。
赶午饭总算回到了住地,同伴们都已端着碗,偏头咥着热气腾腾的干面。油辣子自备,有人把辣子瓶挂在顶篷小椽上,卸下时不小心溜了下来,正好顺子蹲在下面吃饭,“砰”的一声油辣子四溅,砸了个头破血流,我赶紧拿来消炎粉,敷料胶布给他包扎。好梦不能圆,瞎梦真灵验。
活出力,山水硬,也容易消化,每人每月需要六至七十斤口粮。来时带粮所剩无几,领导派我回家办理口粮事宜。
上午正好有料车下山,不巧的是副驾驶有人,我只好爬上木料车顶。山风呼呼,山路狭窄陡峭,弯急险峻,手里捏着一把冷汗,心一次次提到噪子眼,一路颠簸好不容易赶到红花铺火车站,赶忙买好一张782次简易车车票,等车的时间是漫长的。
我看见站台上一摞摞小山似的木材,装上火车运往全国各地,支援国家建设,不由得自豪起来。
料堆上有人用粗钢筋打造的铁铲,出力的铲着树皮,村民院子里也堆着一捆捆树皮,他们是用来烧火做饭的。
火车出洞口就是宝成线上的小站,南来北往后火车鸣着汽笛响彻山谷。我第一次看见女值班员对着麦克风说话,喇叭里传来对方清晰的回声感到新奇,站台上值班员挥舞着红绿小旗会车。
回到家里,首先把要面的名单交给大队部,要他们用广播通知各户,三天内务必把面粉送到大队部。
第三天清早,我去大队部查看进展,发现个别户还没送到,就逐户上门去催讨。最后只有良子家迟迟没有动静,我刚到他家院子,见英子穿着鲜红的的良衫映着她红扑扑的脸庞,乌黑的双辫扎着蝴蝶彩结,翠绿的裤子,笑盈盈的坐在院子里飞针走线拉着双喜鞋垫。我和英子并不陌生,我们都是入党积极分子,在一块开会学习。“嫂子上山的面准备好了么”?“我正想找你哩,你哥不是拉木的料,你让他赶快回来,面我不给。”“别人想去还去不上,给你挣钱哩,怎么能让他回来呢”?“你哥你还不了解,身单力薄没练下,吃不了那份苦,你还是让他回来吧!小兄弟求求你了”。“好吧,只得你个顺水人情了”。
第四天,天阴沉沉的。场部派来汽车拉上面粉一路风尘赶往山里。到住地已是下午,面粉刚下完,山上急匆匆下来一伙人,一个个面如土色,大个背着浑身血迹,搭拉着脑袋,人事不省的伤员,汽车立即发动连轴把伤员送往宝鸡救治。
原来是良子负责打桠,不慎从山坡滚下山沟。
傍晚细雨蒙蒙,大家情绪低落,心神不宁忐忑不安。残烛在微风中忽明忽暗,扑灯娥盘旋着恋着仅有的微光,奔扑光明,执着的不惜一身相许。山鸟时而哀鸣一声,大家静静的等候着,在心里为他默默的祈祷。

END


作者简介


赵小善凤翔区礼包务村人爱好文字,偶尔写点小回忆,有只言片语见于时光捡漏、慢城文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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