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合资做外贸生意,本钱有金、银、盐、钞、度牒五种形式。出资方式也各不相同,比如甲是金二百两、盐四袋、钞十道,丙则是银一千六百七十两、度牒十五道,等等。总资本估值四十二万四千贯,所获利润表现为沉香、胡椒和象牙三种实物。
四人之间又有借贷关系:甲借乙钞,乙借丙银,丙借丁度牒,丁借甲金。若将各自所借各归原主,请问如何分成?
这道题现存于《数书九章》一书,作者是我国南宋数学家秦九韶。
这道复杂的算数题背后,映射的是一个商业繁荣的大宋。
安徽黄山市黟县,有一个风景如画的AAAAA级景区,叫宏村,是徽派民居的代表,建于宋代。其中,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庄园。
提到庄园,这里有一个故事:李诚庄园案
有位中央政府的官员奉命主持拍卖一处被官府没收的庄园,过去评估一万五,现在标底二万贯。当地县尉认为不可,道出实情。说这处庄园的庄主叫李诚。他的家业被充公,是因为我朝开国之初,官家曾经从国库拨款,到民间收购制造弓箭的原材料。但是我军南征反贼时,购买的箭杆却不能到位。太祖皇帝盛怒之下,便下了一道敕令,规定但凡欠了国债的,田产一律没收。而李诚也是本朝吏员,并非拿了公款却未购买箭杆之人。他欠了国债,是因为在之前的洪水期间未能及时抢救公物,被勒令赔偿。而他的损失却只有五千贯。
县尉希望把李诚庄园还给他的孙子,但即便降价,对方也买不起,于是就召集李诚庄园的佃户,让他们凑钱帮李家买回庄园,李家也保他们长为佃户。客们纷纷答应。这样李诚的孙子这才重新成为少庄主。
从这个故事中,可以看到大宋一种经济形态:庄园经济。
宋代有不同于汉唐的经济形态、模式和特色。表现于城市,就是市井;表现于农村,则是庄园。
庄园的特点是一大二富占地面积多达方圆十里,而且尽是土壤肥沃之地,还有河流贯穿其中。佃户更是多达百家,户户高楼大院,丰衣足食。这在西周,便已是一个邦国的规模。
典型的宋代庄园,是前通官道,后靠溪冈。一周遭青缕如烟,四下里绿阴似染。转屋角牛羊满地,打麦场鸡鸭成群。墙外桃红柳绿,墙内人丁兴旺。庄主则端坐草堂,里里外外自有那些庄客打理。 那么,宋代庄园兴旺发达,原因何在?
我们知道,宋代户籍是有主、客之别的。只要是直接向政府纳税,哪怕穷得只交一文钱,也是主户。相反,只要自己没有不动产,佃人之田,居人之地,即便脱贫致富如李诚庄客,也是客户。 庄园多半是买下来的,也有开荒开出来的。但无论哪种方式,政府都承认其合法,甚至鼓励。这样一种放任宽容,是前所未有的。
之前历朝历代的土地政策,是强调国有,抑制兼并;宋则是承认私有,不抑兼并,还把私人占有视为藏富于民和为国守财。
而只有揭开宋代城市的面纱,才能真正一睹宋代经济生活的芳容。
北宋的首都,是当时的大城市东京,也就是今天的开封。
冬季黎明时分的开封有点冷清。夜市已经结束,早市尚未开张,街上行人稀少,政府也没上班,只有一个肥肥胖胖穿着裘皮大衣的人在尚书省门前东张西望。
没想到,他刚刚掀开门帘,脖子上就多了根皮条。
裘皮大衣立即昏死过去。
原来那是一家黑店。黑店的伙计早在此人张望徘徊于尚书省门前时,就一眼看出这是送上门来的肥羊,立即决定干他一票。歹徒们决定等尸体凉了以后再剥皮。
昏过去的人却醒了过来。街上传来了开封府尹(首都市长)开道的鸣锣声。躺在地上正不知所措的那受害者,急中生智一跃而起,冲出门去高声大喊:杀人了!杀人了!杀人了!
开封府尹立刻搜查。警员冲进浴室逐一掀开盖板,地窖里居然还有三具尸体。
人赃俱获,此案当即告破。
这就是发生在徽宗宣和初年的开封浴室杀人案。
案情并不复杂,却让人震惊。人肉包子的故事,只应该发生在《水浒传》这样的小说里吧?
然而,就算现实中确有其事,开封府在大宋天子脚下,怎么也会有此黑店?
不好说,但有可能。因为中国的大都市发展到宋,已经有了质的变化。宋代首都,也全然不同于汉唐。
区别在体制。
唐代京城是封闭型的,宫城和皇城之外划分为住宅区和商业区,前者叫坊,后者叫市。市是市,坊是坊,不相混杂。市和坊也都有门禁。住宅区早上开门晚上关闭,商业区则日中击鼓开市,日落鸣钲(读如征,金属乐器)打烊。
然而到了宋代,情况就变了。开封城内,便既有上半夜营业的夜市,也有下半夜营业的鬼市。夜市在州桥,专卖各种吃食;鬼市在东十字大街拐角处茶馆,除了赌博,也卖衣服之类。东西未必来路不明,天亮散伙则可以肯定。
夜市合法是因为取消了宵禁,也就是不再禁止人们夜间在城内活动。我们知道,开封原本是汴州的州城,叫汴梁。州城变成首都,房屋不够,民众只好侵街建房。这些违章建筑的门,当然都是面街的。
面街当然比墙内更方便做生意,门市部就是这么来的。
到仁宗时期,封闭型的坊市制便彻底崩溃,代之而起的是开放型的街市制。住宅区与商业区连成一片,商家纷纷沿街设店摆摊。
宵禁根本无法实行,夜市也就合法,难怪可以“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了。
这是重大转变。因为没有了宵禁,才会有夜生活;有了夜生活,才会有烟火气。原本壁垒森严,作为政治中心而存在的城堡,也才变成了世俗的、市井的、人间的城市。
或者说,消费型商业城市。
正如我们在《清明上河图》所见,汴梁弥漫着浓浓的商业气息。这实在已经是相当现代和文明的城市。
实际上,城市不设宵禁,农村不抑兼并,正是宋代经济政策与唐不同的紧要之处。官方管制放松,民间资本和创新能力便活力自现。国内市场的繁荣,并非没有原因。
海外贸易也一样。
(本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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