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曰“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智者动，仁者静，智者乐，仁者寿”，独不知乐花者何。吾谓修养之道，或在于修心性，在于致良知。夫山水之为物者，善养仁智之乐，而仁智在于物，乐在于物外也。至于花草之为物者，焉知乐在于花草，而无在于花草之外也。阳明先生有云：工作即修行。盖世间凡良知者，无一事不为修行也。
李君亞霏者，蒲中人氏 ，居于城之北隅，十数岁间，筑轩廊，植花木。虽不赢半亩之庭，则花草据其三之有二。凡来访者 ，所迎花木当先，是足未入户，香郁已至，主客未见，便绿上眉睫。待徐步中庭，芳华乱目，佳卉纵横。流光滴翠，动摇轩庭 。望楼阁之上下，藤萝盘绕，踱厅堂之内外，孤筠扶疏。至于花木所植于者，李君心裁别出，盆缸瓮槽，物各形色，皆至于意趣。昔岁器皿，破旧残损，亞霏或修补缺残，或凿掘孔洞，植花草于其中，别见奇异。余每有观览，因问之曰：此乃谓大成若缺乎？ 亞霏早年游于西山，得雷击木之断截，甚喜之，视其中空，乃凿以盆洞，恰友人赠其黄荆舍利植于其间，竟若天作地生，浑然而一体。
李君言曰，其日卯时必于居处至此，或修或剪，或溉或肥。间有晨飔流响，白鸽盘桓，当此之际，自谓得人间之至乐也。于花草之庭，觅一时安然，虽市廛充耳，以复于尘嚣之外。花草为侣，云鸟相伴，事毕之时，或烹茶执卷，默坐静虑。或铺纸秉笔，闲书词章。花木之间，文辞之下，茶酒之中，纵欢悲第见，亦不过云烟而已矣。
闲暇之日，登楼览望，卫蒲公园，伏于睫下。四时之间，则可观杨柳依依，芦荻苍苍。曲桥亭榭，迷宫长廊。雨雪之朝，尽见天地之壮阔，风月之夕，独悟岁月之悠长。宙合无际，春华须臾。或叹：一昼一夜，花开者谢，一春一秋，物故者新。生涯百载，须放意而行，何囚于遗俗之间？花草林木，犹知扶风而欢然，况君子乎？信乎心，行乎道，顺于天，至于性，以使于闲放自得，纵无为而何憾？于是乎偶逢兴余，酒力半酣，吟意未歇，背夕阳，迎素月，邀佳友，执新阙，以遨以游，良夜无竭。复涉兰圃，越桂林，转幽径，临细流。或俯仰上下，正烟涵太虚，或怀思今古，万象空疏。噫，非夫旷达者焉于物外，非夫淡泊者何能闲止。
去其宅百余步，栏桥横也，名曰'建蒲’，或谓建设蒲城之意也。凭栏遥览，岸遮荫翠，川卧清浅。忘忧之翼，一啭一啼，无机之鳞，一浮一沉。风烟动静，俱是光景，日月休光，无不可爱。
李君之居，是出也风光，入也风光，不下箪席，则尽在四瞩。明汪唯一于新安有馆曰'竹里馆’，余谓李君处当曰'花之轩’，因记之，复以诗云耳：嚣嚣市井可容身，情亦闲然性亦真。醉醒何嫌朋侣少，一庭花草自相亲。
（文/陶庭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