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优雅的死亡
刘向军
人终有一死。死亡令人恐惧,因此它始终是哲学发展的主要动力。死亡也令人着迷,那些优雅地拥抱死亡的人,以另一种方式丰富着人类生命哲学的内涵。
1911年11月25日,保尔·拉法格与他的妻子劳拉·马克斯·拉法格——马克思的女婿和女儿,一对坚定的无产阶级战士,从容地穿好最得体的衣装,从容地吃了可口的晚餐,而后一起外出欣赏了一场电影,他们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家里,各自注射了一针毒剂,平静地躺在卧室里告别了人世。
那一年他们才将70岁。那时他们的身体仍很健康,他们的思维仍很敏捷,他们的文笔依旧犀利,然而,他们感受到了衰老的来临,他们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像年轻时那样热血澎湃地宣传马克思主义,那样不知疲倦地投入到无产阶级的解放和斗争中去了,于是,他们选择了离开,从容优雅地离开。
“我怀着无限欢乐的心情死去,深信我为之奋斗了45年的事业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取得胜利。”这是保尔·拉法格在遗书中的话。像他生前所写的许多革命性鼓动文章一样,他的遗言也是热烈的、昂扬的、憧憬的、有力的。
劳拉·马克思,好是马克思的次女,也是马克思的爱女,多年做马克思的私人秘书。她有聪明的大脑、一流的文笔、坚定的信念,她嫁给保尔·拉法格之后就始终和丈夫一起投身革命事业,直到最后陪伴丈夫选择幸福地离开。
这一对坚定的革命者完全可以不必匆忙地告别人世,但是,他们清楚自己在人世间的事业已毕,余生只是苟且,告别的时候到了,于是他们为自己选择了最佳的时机与方式。
令人同样动容的是弗拉基米尔·列宁在这一对夫妇的葬礼上讲的话,他说:“若你不能继续为党服务,就应当面对现实,像拉法格夫妇那样死去。”
和拉法格夫妇相似而又不同的是斯蒂芬·茨威格夫妇的死。
1942年2月22日,茨威格夫妇在巴西里约热内卢的家里双双服毒自杀。夫妇双方平静地躺在床上,茨威格仰面,他的妻子侧身在他的左侧,头靠在茨威格的左肩上,左手环抱着茨威格。两人就以这种深情相偎的方式优雅地告别了人世。
那是,茨威格那一年才62岁,他的妻子更年轻,他们的身体健康没有问题,他们在巴西的生活也平静自如,然而,茨威格这位一辈子讴歌光明、讴歌真善美的杰出作家在血雨腥风的二战中失去了等待光明的耐心。
“我自愿和清醒地同这个世界诀别。……黑暗之后会有朝霞,我希望你们不要焦急不耐,希望你们耐心等待,而我是个过于性急的人,我要先你们而去。”这是茨威格的遗言。
这个给人类的文学宝库中奉献过《人类群星闪耀时》《象棋的故事》《个女人一生中的24小时》《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等经典作品的天才作家,因为对现实的绝望而以这种优雅的方式终结了自己肉体的生命和创作的生命。巴西总统下令为他举行国葬,人们为他哀痛。如果茨威格多一份耐心,他肯定能够看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结束,那个时候他肯定还可以写出别的文字来,但是,人类的文化史上却又会少了这一篇以优雅的死亡的方式去拥抱生命的“诗篇”。那一种选择更好?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吗?
当保尔·拉法格夫妇和斯蒂芬·茨威格夫妇自愿、清醒、快乐地诀别人世的时候,他们的命运是掌握在上帝手中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
后世的人们对于他们既不会哀痛,更不会责备,对他们优雅飘升的身影只有羡慕与仰望。
2023.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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