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向军
2019年9月22日夜十点半,收到二哥在千里之外发在家庭微信圈中的短信:“我的老岳母于今晚九点半左右与世长辞了。”
二哥的老岳母我平时温馨地称她“三妈”,二哥的老岳父我称他“三爸”——“三爸”已先“三妈”去世数年了。
我早知道三妈也是必定要离世的——她在医院里已经昏迷一个多月了,但是,因了二哥的短信,我还是禁不住心情沉重起来,有关三妈的一些往事重现在脑海里。
我初识三妈是近四十年前的一个夏天。那天,我和母亲一起到三妈所住的县城西韩窑村的四合院去探望她。那时,二哥和二嫂成婚不久,三妈也年轻,母亲带着我从村子里来到县城看望她,也是走亲戚的意思——亲家母相见。
那天的天气很好,空气很是清新。三妈亲手给我们做了可口的饭菜。饭后,她又热心地指点着我们参观她家院子里那一块四四方方的菜畦里种植的各样蔬菜,我记得有韭菜、黄瓜、南瓜、豆角、西红柿,红红绿绿的很是可爱。院子中央靠房门口的地方有一棵高大的桐树,枝叶浓密,生机勃勃。三妈又给我们泼了茶水,让我们坐在大桐树下边聊天边喝茶。
那一次见面,三妈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印象。她虽是县长太太,但她身上没有半点官太太气息。黑亮的齐耳短发,得体的小翻领制服,温和的笑容,谦和的谈话,利落地操持家务,这些都让我对初次相见的三妈油然而生敬意。
后来有好几年,我不止一次地听二哥真诚而感激地对我们说:“我丈母娘对人真好!她很理解别人的心事。我的头发都是她给我理的,对我真是像对儿子一样——比对自己的儿子还好!”
时光慢慢流逝,三爸三妈一年年衰老。我经常在过年时去看望他们,三爸三妈每次看到我都很高兴。
有一年夏天,天气连续高温,在父亲的邀请下,二嫂把三爸和三妈送到前淮村我们家,计划让他们在土窑洞里凉快几天。入夜,我陪三爸和三妈在土窑洞院落里聊天,听三爸讲他过去闹革命的往事,三妈在一旁时不时地插话补充。
晚上九点多,三爸和三妈回窑洞里刚休息不久,却听三爸喊我,原来他感到很不适应宁静、清幽的窑洞生活,焦躁脾气发作起来了,三妈虽一再劝慰他,却不管用。三爸让我打电话要让二嫂立马开车上来接他下县城。那时,我们家里刚扯了几百米的电话线按了固定电话。听了我的电话,二嫂只好匆匆开车从县城赶来,连夜把她的父母又接走了。
那一回,我看到了一个退休后耐心地陪同、呵护、顺从丈夫的三妈。
大约十年前,三爸病重,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在他生命最后的几天里,我曾到平陆县人民医院八楼特护病房里去看望他。
那天上午,我在病房里见到了躺在病床上处于深度昏迷状态的三爸。他面容憔悴,双目紧闭,嘴巴微张。他的头一动不动地歪着,对我的轻声呼唤没有任何反应。正在这时,三妈忽然又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到了病房。她径直向床头走去,我们赶快让开。只见三妈走到床头右侧,默默地注视了片刻,接着她含泪俯下身来,并不说话,只是轻轻地拉起三爸的左手,然后把三爸的左手微微抬起来,紧紧地贴在自己的左颊上。“唔……”三爸突然发出轻微的呢喃,想说什么却又没能说出——他心里显然知道这是陪伴了他一辈子的老伴来看他了。
那一刻,我和病房里所有的亲人都湿润了眼眶。
三爸去世后,三妈倍显孤单。后来,她患上了偏瘫,生活不能自理,整天坐在轮椅上,由保姆料理她的日常生活。
我每一次带着礼物去看望她,她都显得格外高兴。她喜欢和我长时间地聊天,她不停地督促保姆给我端茶喝,给我拿零食吃。看着三妈虽然花白却梳理得很整齐的短发,看着三妈干净整齐的衣着,看着三妈纯净的孩童般的笑容,我心里既温暖又酸楚。
今年前一段时间,三妈病情加重,住进了三门峡市一家医院。通过亲人们发来的照片,我看到千里之外的病床上三妈那静卧着的瘦小的身躯。在生命最后这一个多月,她几乎一直处于昏迷状态。靠着氧气和液体,三妈沉睡在人世间。
明天早上九点钟,三妈的灵柩就将出殡。很快,她就能永远幸福地拉住三爸的手了。
我不能回到三妈的身边为她送行了,且以此文悼念这位必定会永久地活在我记忆深处的温和的女性。
2019.9.23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