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念的力量

——说给赵一曼

刘向军

宁儿：

母亲对于你没有能尽到教育的责任，实在是遗憾的事情。

母亲因为坚决地做了反满抗日的斗争，今天已经到了牺牲的前夕了。

母亲和你在生前是永久没有再见的机会了。希望你，宁儿啊！赶快成人，来安慰你地下的母亲。我最亲爱的孩子呀！母亲不用千言万语来教育你，就用实际行动来教育你。

在你长大成人之后，希望你不要忘记你的母亲是为国而牺牲的！

1936年8月2日

你的母亲赵一曼于车中

宁儿：

母亲到东北来找职业，今天这样不幸的最后，谁又能知道呢？

母亲的死不足惜，可怜的是我的孩子，没有能给我担任教育的人。

母亲死后，我的孩子要代替母亲继续斗争，自己壮大成长，来安慰九泉之下的母亲！

你的父亲到东北来死在东北，母亲也步着他的后尘。我的孩子，亲爱的可怜的我的孩子呀！

母亲也没有可说的话了，我的孩子要好好学习，就是母亲最后的一线希望。

1936年8月2日

在临死前的你的母亲

1936年8月2日，就是这一天，几个小时后，它将成为你的祭日。对此，你心里非常清楚。

坐在开往刑场的火车上，你在想些什么？

你向敌人要来了纸和笔，匆忙地写下了第一封信——上面那封在火车上写成的信。

到刑场了。死神已经站在你的身边，再有一会儿时间，敌人就要射杀你了。

还有一点时间，你还有些话想对儿子说。你就在刑场上匆匆地写下了上面那第二封信。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敌人用枪瞄准了你，最后一次问道。

死到临头了。

你是不怕死的，但是你心在痛。你牵挂着你那一别数年没有见面的儿子，你心痛自己在孩子成长最关键的时候不能陪伴孩子，不能教育孩子。你不怕死，但你希望你可怜的孩子好好地活下去。

你从怀里掏出了那两封信，把它交给敌人，让敌人把这两封信转给你的儿子。

这是一个微妙的时刻。一个年轻美丽有知识的女人，一个面临死亡、镇定从容而心有牵挂的母亲，你当时是怎样向敌人提出这个要求的呢？你是呵斥他们完成你的要求，还是请求他们完成你的要求呢？

按照生活中常有的情形和艺术作品中常有的表现，敌人当时应该撕掉你的信，再扇你两个耳光，然后捅死你，或者乱枪射杀你。然而，那些没有人性的家伙居然接受了你的要求。

把手中的信交出去之后，你又微笑了——你完成了最后的心愿。

但你的这封信是一封永远无法寄出的信：没有地址，没有收信人，信中的名字没有一个是真实的——只有“儿子”、“父亲”、“母亲”这三个词语是真实的。

但是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居然把你留下的那两封信和对你的抓捕、审讯、枪决的相关资料完好地保存了下来。

你死后20年，世人才知道你写在信上的“赵一曼”是化名，你的真名叫李坤泰——一个极具男性气概的名字。

也是在20年后，你的丈夫陈邦达和你的儿子陈掖贤才知道他们在电影《赵一曼》中所看到的那个视死如归的女英雄正是自己的妻子、自己的母亲。

他们来到东北，在敌人留下的完好的档案材料中看到了你死前写下的那两封信，看到你生前怀中抱着的你的宁儿——陈掖贤，他们痛哭不已。你的儿子陈掖贤把“赵一曼”的名字永远地刻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再后来，1966年，你的丈夫陈邦达在被迫害中自杀。又后来，1982年，因从小缺少母爱、缺少家庭教育而性格成长不健全的你的儿子陈掖贤自杀身亡。

时间倒回到1936年8月2日，回到那列死亡列车上。

“你投降，或者放弃抵抗，列车就可以停下，你就可以自由。”敌人说。

“不！”你回答。

时间倒回到1936年8月2日，回到刑场上。

“你投降，或者放弃抵抗，枪就可以放下，你就可以存活，就可以母子团聚。”敌人说。

“不！”你说。

枪举起来了，枪口对准你了，敌人的手指放在扳机上了。

“傻女人！你的丈夫未来会死在你拯救过的同胞手中，你的孩子因为缺少你的陪伴、教育，未来会死于自杀……”命运之神在你耳边低语，“你想活下去，现在是最后的机会，否则……你会后悔的……”

“不！”你说，“绝不！”

“一个傻瓜！”有人在嘲骂。

“一个圣人！”身后传来了许多这同一声回答。

2021.4.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