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晤谈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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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永  2009-03-09 23:14:50  李建永

　勇猛的金钱猫，终于将滔天鼠逼向死角了。滔天鼠猛回头举起右前爪，说出一番话来：
　　“猫公，时已至今，我死亦无憾，但请允许我说一句话——您咬死我亦即等于咬死您自己了!”
　　金钱猫陡然一惊，但马上冷笑了，冷冷道：“说下去。”
　　“猫公，您以为鸡类、狗类和贵类，哪个更为主人——人类所钟爱些呢?这您当然清楚。鸡类谨小慎微，凭着自己的两个爪子扒食，还得每天下颗蛋呢。狗类生就一副谄媚相，既能守院欺生，又会摇尾乞怜，方讨得了主子的欢心。而贵类呢?嘴馋，爱睡懒觉，喜欢摆一副假僧假道(既念佛，又食肉)模样儿，这些都是主子所深恶痛绝的；惟有一技之长——逮鼠是好猫。试想，您如果一点也不珍惜身怀的绝技，把我辈一溜烟儿逮光了，自矜万物之灵长的人类，还会豢养您吗?”
说着，滔天鼠将一只前爪伸向金钱猫：“请给支烟抽。”
　　二位天敌犬坐于墙角，各自吐着大大小小的烟圈，心里也在画着大大小小的圈圈。
　　“就拿咱们这家主人来说吧……”
　　你也配叫“主人”?!金钱猫胸中一股怒火升腾而起，但终于又压下去了。它恶狠狠地白了滔天鼠一眼。滔天鼠连忙改口道：
　　“就拿您这家主人来说吧，他老先生每天晚上和他老婆在枕头上嘀咕的，不也是这些吗?他说他是‘屁点事都办不了’的科长。为什么连屁点事都办不了呢?就是怕办了事也就了了他了。再说猫公您吧，初来之际，主人待您是何等地殷勤热切啊!现在怎样了?三天两头骂懒嫌馋。他们哪里知道您已将我们六十四口之家剿灭殆尽，仅余我残生一条了!恕我直言，您倒不如隔壁王处长家那只老黑猫会来事儿。别看老黑——我们都这样称呼它——浑身油滚滚的，可一生也没有逮过一只鼠。人家只把您咬死的我那七孙娃子衔回家，每天早晨酒足饭饱之后，从柜子后边将七娃叼出来，当着主人的面耍弄一番，晚上再送回柜子后面，便一头钻进处长的热被窝里睡大觉去了!至于好处费吗，您就别问了。就连那位体态如猫、腰软臀圆、被我鼠国誉为‘一枝花’的母鼠娇滴滴，最近也举家迁入王处长的官邸了——据说跟老黑早有一手咧……”
　　金钱猫直望着滔天鼠那细而长的尾巴，出神。
　　“您一定在想：放了我就是失职，失职就是对主子的不忠。事实上，主人他忠吗?他不也成天价跟老婆摇头叹气，说他是什么都看透了，人家局长可以在墙上随意挖门(包括后门)出进，而他却像只老鼠——嘻嘻，竟然像我——似地盗偷偷摸摸；他不是说他已经查遍了人类历史的流水账，看清了人类的帝王，无一例外地宠信奸臣害忠臣，再利用忠臣捉奸臣，捉来害去，害来捉去，最终只留下一颗独裁的头吗?猫公，在主人眼里，我至多是个挖自家墙角的奸臣，您也不过是个徒有名节的忠臣。诛除我辈之后，等待您的——既有‘兔死狗烹’的先例，您也必将逃不脱‘鼠尽猫除’的下场!猫公，我们好歹也在主人家里生活了这几年，难道公不闻，他那警察儿子与小偷拜把结了义，他那工商科长女婿常陪假冒烟酒贩子出入于饭馆子，他那当税务局长的堂表连襟也为偷税漏税的个体户主拍着胸脯打保票吗?唉，我的猫公，您何莫学夫人欤?”
　　金钱猫已不再是勇猛的金钱猫了，它甚而有些悔恨自己狂热的从前。它本想对滔天鼠说声“听君一席话，胜逮十年鼠”，但又觉得这样未免有失身份；它只缓缓地将眼光从滔天鼠的尾巴上移开去，喃喃地说：
　　“我总得工作呀……”
　　“工作?我工作就等于您工作了。这几天主人不是一直对您没个好眉眼吗?我去咬破那只新皮箱，他们就对您好了。”
　　“那怎么行呢?”
　　滔天鼠说声“小便一下”，便溜之乎了。
　　三天后，二位又在墙根底见了面。金钱猫满面春色，边剔牙边说：
　　“主人给我吃了三天肉了。”
　　“我加了三个夜班。”
　　“辛苦你了。”
　　“猫公说哪里话!”
　　“滔天……鼠贤弟，望今后继续合作，共存共荣。回头见!”刚走出两步，金钱猫又转回身来，“你最好再起草个条约，与主人通融通融，语气啦，措辞啦，要考虑周全些。写好了拿给我看。回头见——古得白！”
　　“白就白！”幽默的滔天鼠顺手捋了一把金钱猫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