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我的心情实在坏透了。冻鸡肉卖到一半时，顾客纷纷来找后账，说是鸡肉里注水过多，要求退货或赔偿。
本来这种事我经得多了，这年头还不都是你坑我我坑你的？但我这次还是憋气得很，原因很简单：因为这批货我是从疤子手里接的。
疤子是我光屁股时的哥儿们。那一年要不是我从公社食堂里一连偷出十多个玉米窝窝给他，他的老子早就饿死了。他坑谁也不能坑我呀！
我就去找疤子。疤子正在一家歌厅的沙发上搂着两个中学生模样的小妞唱《铁窗泪》。看见我进去，疤子拧了一把他左臂弯的小妞就晃了过来，嬉皮笑脸地递了一支烟：“是鸡肉的事吧？”
我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疤子就笑着推我：“别说了，别说了，我请你去'火锅城’”。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他走了。毕竟我们不是一年两年的交情了，再说，我以后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一下子撕破脸也不太好。
疤子把菜单给我的时候，我可真没客气。疤子的钱来得不清不白，不花白不花；而且看着他那故作慷慨而又心疼得要命的神情，我的心里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快感。
疤子一边陪我大口地喝着啤酒，一边喋喋不休地回忆着我们儿时的交情，居然还带着哭腔。
“人的心全被几张破纸票弄坏了！”疤子把杯里的酒一口喝干，表情古怪地看着我说。然后他就摇摇晃晃地去付账，一沓钞票甩到柜台上。
“这位先生，这两张一佰的是假的。”收账的小姐说。
“别人给老子的是假的，老子哪有真的给你？！”疤子忽然暴怒起来。
老板忙过来打圆场：“疤哥，你给换换，兄弟小本儿生意不容易。得了，给俩位再拿两盒'中华’。”
疤子骂骂咧咧地给换过钱就出来了。在火锅城外昏暗的灯光下，我点燃一支烟，一股呛人的劣质烟味弥漫开来。
我用鞋尖把那支“中华”慢慢踩灭，终于说：“疤子，我想跟你说个事。”
“嗯。”疤子把下巴缩在皮衣领子里。
“我给你的冻鸡肉款里有两千块是假的。”
“嗯。”疤子的目光看着远处的霓虹灯牌。
“你早就知道了？”
“嗯。”
后来我们就不说话，只有冷冷的皮鞋声在冷冷的空气里传得很远很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