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在世上，不论多少都是有点聪明的。不过，要说谁是最聪明的，却很难。
除非，所有认识你的人，无一例外都承认你聪明。
我就认识这么一个聪明人。
几天前，他却走了。
他 有 多 聪 明?
他有多聪明？我举几个例子。
我上中学时，学校里打扑克流行“打红三”。一副牌四个人分两组玩。这种打法考验的记牌的记忆力和对对方手里的剩牌的估算能力以及配合能力。起一手烂牌未必输，起一把好牌也未必赢。
所有人都喜欢和他搭对家。因为和他搭档，即使手里起一手最烂的牌也基本能保证不输。
他打扑克的姿势很特别。双盘腿坐着，起完牌，快速一整理，然后就把13张扑克合起来塞到两膝之间。经常打到最后，他哈哈大笑着对对手说：“放牌吧，你手里不就剩什么什么了？输定了！”对手于是就乖乖投降。
因为他牌艺无敌，一堆经常逃课打架打牌的学生成立了一个“红三协会”，他当然成了当之无愧的会长。后来加入的人越来越多，人员越来越复杂，以至于引起了公安的关注，把他叫过去盘问了半天才不了了之。
打扑克厉害，下象棋他也是高手。我这种臭棋篓子固然他敢让我半盘棋，就是学生中出名的高手也下不赢他，而且他还下盲棋。
我经常陪他去大街上挑战那些摆棋盘的。看到那些正在满天吹的高手一看到我俩晃过来就收拾起棋盘，我就能体会到《狐假虎威》中那只老狐狸的快感。
后来，他终于在一次官方组织的象棋赛上击败了多年的县级冠军也就是市级亚军。我们陪他热烈庆祝了一番，比自己的哥们儿打死了老虎还兴奋。
他这智力，够聪明吧？
也许你会说他只在玩的方面聪明，学习就不行了。
他学习很好。不，是最好，因为他考过全县第一。
而那个全县第二名的学生后来考上了全中国最知名的一所大学。
所有人都认为，考个好大学对他来说比赢一盘象棋还简单嘛！
他 却 没 考上 任何大学
他和我认识，是因为他插班到我们高三班读高四。
他之所以当年高考失利，好像是因为考试时中午参加朋友婚礼，喝得酩酊大醉。
别人在拼命答题，他在拼命打呼噜。结果可想而知。
可能是高考给了他一闷棍，加上和我们同学不熟，他刚到我们班时也安安静静地坐着学了一两个月。成绩嘛，自然是我们这些平庸之辈望尘莫及的。
后来有一次他一个人在学校院子里的水龙头旁接水洗饭盒，水龙头水压大，不小心泚了旁边一个学生一身水。这个学生是初中部一个“赖皮班”的头儿，一群人把他打了个鼻青脸肿。
他哪受过这种气？跑出去叫了一帮“红三协会”的武林高手，把打他的人揍了一顿。
不过，小赖皮是揍不服的，能揍服就不叫小赖皮了。他得时刻防着人家报复他。所以又躲出去赌博、喝酒。
这书是念不成了。
后来他又补习了一年，不过，也就是做做样子而已。他的心已经不在学习上了。
后 来 他 当兵了
后来他当兵了。
入伍通知下来那天晚上，他叫了我还有他另一个关系比较铁的棋友喝酒。三个人聊得很多，喝了两瓶高度白酒。
那时他酒量还行，微醉而已。我们聊以后的人生，我说：“高考摔了跟头不怕。以你的脑子和功底，在部队考个军校是轻轻松松的事。然后你就是军官，一切都解决了。”
他微醉的眼盯着我，斩钉截铁地说：“老邓，我要是在部队混不出个样子来，今生不再见你！”
他并 没有 考上军校
后来他在部队，我上大学。给他写了好多封信，他只在开始时给我回过一封，寥寥数语。
他并没有考上军校。兵役服完安排进了一个不景气的单位。
他真的没有跟我见面。
多年后只见过一次，是他两口子来省城办事。我爱人说：“你们是多年好友，就在家里吃住吧。”
四个人在家里吃饭，但基本只有他听我们三个人说话。我就知道，他的心开始向别人慢慢关闭了。
我俩就着我爱人炒的菜喝了一瓶酒，每人半斤。他爱人不断提醒他少喝点。
半夜我被客厅的动静惊醒。仔细一听，是他在厕所里吐。
我脑海中闪过一句话：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又喝开了，每喝必醉的那种
后来他爱人来省城办事时，虽然我们也经常聚会，但我很少主动打问他的近况——一个人有喜事时，不用你打问她也会主动说。否则，就等同于揭别人心上的血痂子。
唯一听到的好消息是他戒酒戒赌了，我很高兴了半天。我期待着哪一天他又变得精神抖擞，用那狡狤的眼神挑衅地看着我：“老邓，能饮一杯无？”
但过了一段时间，听到的消息是：他又喝开了，每喝必醉的那种喝。而且，据说他已经严重抑郁。
然后在这个春暖花开的季节里，听到了一个冷冰冰的消息：
他走了！
享年49岁！
他使 所有关心 他的人 遗憾
黄泉路上无老小，生必有死，这本来就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但他却使所有关心他的人感到遗憾。
因为，他是一个最聪明的人。
他聪明到提前安排好了一切：两年前就逼着爱人签了离婚协议，把所有的财产给了爱人。然后，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和任何人联系，不吃任何主食，只酩酊大醉。
我现在才明白，他不是现在才走，他的心早就走了。
他安顿好了一切，却没有安顿好自己。
他没有对不起谁，却对不起自己。
他去世第二天，我看到他爱人发了一条朋友圈：“聪明反被聪明误，一世精明反成空！愿来世的你只要情商不要智！”
听说参加他的葬礼的朋友非常多，他原先学校的同学们还专门开了一个小型追悼会。我没有参加葬礼，只是写了一副对联，让同学们挂在了他的灵堂前：
“世间无魔心即魔，难伏心魔，皆为错认有我；
众生皆苦死更苦，欲断死苦，只须真知无生。”
去与 来时 一般同
这几天，时时想起我们彻夜长谈的那些情景。我就想，假设他现在跟我聊天，我该跟他说些什么呢？
没什么好说的了。送他一首曾经指点过白居易的鸟巢禅师写的诗吧：
来时无迹去无踪
去与来时一般同
何须更问浮生意
只此浮生在梦中
我希望他能懂。毕竟，他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
读传统经典，长真正智慧；
处有益友朋，过吉祥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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