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七三年夏日的一天，我表哥树庭来找我，走的时候送他到轿子胡同口，正好碰见了好朋友徐哥，我们三个就一起聊了起来，徐哥说他那里有架照相机，可以陪我们去公园拍照。于是第二天我们三个一起去了动物园，徐哥拿的是莱卡3C相机，给我们拍摄了一卷胶卷。回来以后，因为徐哥的家里有病人，而我家就我一个人，所以跟我说到我家来冲洗相片。 

      第二天上午徐哥推着自行车，后面驮着放大机，还带了一些罐子盘子什么的。只见徐哥把胶卷和罐子放到一个黑色的布袋里，在布袋里摸索着鼓捣半天，一会儿就把胶卷空盒和罐子拿出来了。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把胶卷缠到罐子的轴上。然后他跟我要了两个杯子开始配制药水，药水配好以后，开始一边转动罐子上的钮，一边往罐子里灌药水。

      胶卷冲好以后，他就拿着罐子去院子里的水管子上用水冲，冲好以后他就把胶卷从罐子里取出来了，并跟我要了一个夹子夹在晾衣绳上，这时我看到一张又一张的底板呈现在胶卷上很是兴奋。那会儿我觉得徐哥冲洗胶卷的整个过程很神奇，就像变魔术一样，我觉得徐哥真了不起，我第一次发现冲胶卷如此简单，这就是我学习摄影的最初印象。

      冲好胶卷等天黑了，徐哥把放大机搬到桌子上，旁边放了两个大盘子，就是医院护士手里经常端的那种蓝边白盘子，盘子旁边还让我拿了个脸盆放了一盆清水，然后他把莱卡相机上的镜头拧下来接在了放大机上，再往两个大盘子里分别倒上配好的药水，他让我把他带来的一个红灯泡换在台灯上，关上屋里大灯，打开红台灯，我们就开始洗放相片了。

      只见徐哥把白天冲好的胶卷小心翼翼地夹在两块玻璃中间，然后把夹好胶卷的玻璃插到放大机上，从一个方纸盒子里的黑色纸袋中取出一张相纸，摆放在放大机下面，打开放大机的开关，胶卷的影像就透过镜头照到白纸上了，十几秒钟放大机的灯就关上了，他将白纸放到第一个药水盘子里，让我用夹子夹着白纸不停地晃动，不一会儿，影像就显现在白纸上。

      徐哥让我把已经显出影像的纸夹出来，快速放到另一个药水盘子里，徐哥告诉我第一个盘子是“显影”，第二个盘子是“定影”，定影以后就让我夹到脸盆的清水里，等相片都放完了，端着脸盆到院子里的水管子上去用水冲洗。最后他把一个书本大小的铁盒子插上电，盒子面上有块帆布面，把帆布面打开是一个半弧形状的不锈钢板，后来知道这是一台相片上光机。

      徐哥说，如果没有上光机，就要把相片贴在窗户的玻璃上晾干。等上光机热了，徐哥把相片从水里捞出来，有影像的一面贴在不锈钢板上，再盖上帆布面扣好，用一个橡胶滚子在帆布上来回滚，把相纸上的水和空气挤出去。一会儿就冒热气了，再一会儿就听见帆布面下面噼噼啪啪的响，掀开帆布面，烤干的相片就自己卷起来了，而且还有了亮光。

      我是学画画的，画画是要把看到的景色画在纸上，当我看到相片从拍摄到冲洗出来的全过程，觉得照相轻易的就把看到的景色记录在纸上，比起我画画来说要简单多了。过了一些日子，我就把徐哥的莱卡相机借过来玩，那个时候照相馆有散装的黑白胶卷卖，配个暗盒才一块多钱。只是那会儿还没有摄影创作的意识，拿个相机主要的目的就是记录影像。

      但是开始的时候还是不敢自己冲洗，都是送到照相馆去花钱冲洗。那会儿我还没有正式工作，干临时工一个月也就十几块钱，那会儿我有一大部分开销是买画画颜料，现在又要增加买胶卷洗相片的费用，所以每天我就只能是酱油拌挂面吃了，有时候实在馋了就窝个鸡蛋。真正让我自己开始冲洗胶卷洗相片，是一件不经意的事情让我对摄影又进了一步。

      表妹让我给她画一张肖像，几个小时她根本坐不住，我就想到了用相机拍下来，但是拍完以后不想送到外面去冲洗，就开始学着自己冲胶卷。我先去书店买了本冲洗胶卷的书，学习一下冲洗步骤。那会儿照相馆洗相片用的东西挺全乎，有冲胶卷洗相片的小包药液，我记得那会儿显影液一包才两毛多钱，定影液一毛多。另外还有五寸的小包相纸卖，好像是五毛多钱一包。

      刚开始我没有显影罐，就买了个红灯泡，晚上关上灯试着用杯子冲胶卷。我记得第一次冲胶卷的时候，按照书上说的把药水配好了，关上屋里大灯打开红灯，然后将胶卷盒拆开，把胶卷放到药水杯里，借着胶卷本身的卷曲不停地晃动，估摸时间差不多了，就拿出来在定影杯子里定影，等程序都做完了我把灯打开一看傻眼了，胶卷上黑一段白一段的。

      我琢磨这样不行，决定买个显影罐，那会儿塑料的显影罐五块钱，不锈钢的八块钱。能省三块是三块，开了支就马上去买了一个塑料的显影罐，这是我置办的第一件“摄影器材”。那会儿没有暗袋，就拿件棉大衣当做暗袋，第二卷胶卷我就用上了显影罐，也搭上我在屋里挡着窗帘拍的，曝光时间严重不足，胶卷都快成透明的了，但是基本上算是成功了。

      冲洗胶卷会了，下一步就是洗相片了，因为亲自看过徐哥洗相片的全部过程，所以并没有感觉多难。没钱买放大机，就决定做一个印相箱。我找了一个装工具用的三合板箱子，用刀子在箱子的盖子上刻了一个方孔，方孔上粘了块毛玻璃，在盒子里面装了两个灯座，拧上了一个磨砂灯泡，一个红灯泡，又接了一个开关，印相箱就做好了。

      我找了家里两个大碗，买了相纸和显影定影，晚上在红灯下将5寸相纸剪成两条，然后把胶卷放在印相箱的毛玻璃上，再压上相纸，开灯曝光，显影、定影、冲洗一气呵成，最后贴在玻璃上压上毛巾吸干水，第二天就干了，看到自己印好的相片非常高兴。但是兴奋之余还是觉得照片太小了，如果不拿放大镜，都看不出来相片上谁是谁了，我想还是要有个放大机。

      我开始尝试自己制作放大机：灯箱我用了一个旧暖壶的壳子，把下面剪掉少一半，暖壶嘴上半旯卸下来安装了一个灯口。刚开始没有钱去买聚光镜，我就用一个旧灯泡，用玻璃刀剌下来半截，里面灌上水，上面再剌一块圆玻璃用骨胶封好，找块三合板掏个圆洞，粘在暖壶壳里面，把灯泡卧圆洞里。用黑纸叠了一个皮腔，在伸缩皮腔一头儿弄块木板，挖了个拧镜头的孔。

      再找两块板挖两个方孔，一块接伸缩皮腔，一块与暖壶壳粘上，两块板子中间留一个放夹底片玻璃的空儿。底片夹板上与镜头板上各钉了一根木棍，用铁夹子夹住两根木棍，用上下移动木棍调整镜头高度。立柱用了一根白腊杆，找了一根方木破开两半，方木一头挖了两个半圆，正好夹住白腊杆，白腊杆用绳子绑在木凳子腿上，一个简易的放大机就做好了。

      后来放大机立柱让一个在工厂上班的同学，帮我找了一根电镀的管子换上，又让同学在厂里帮我车了几个衔接部件，配了放大机底板。再后来有钱了，买了两个聚光镜换掉了半旯灯泡，又买了放大机专用镜头，以及脚踏开关、相纸夹尺、花边裁刀、显影定影盘等暗房器材。但是灯箱一直没有换，仍然用的是暖壶壳，一直用到参加工作，单位买了放大机。

      后来我的药水都不再去照相馆买现成的了，全都去灯市口化工商店买整瓶的，像显影的海德尔、硼砂、亚硫酸钠什么的，定影的海波等，还有赤血盐可以把照片变成蓝色。没有“天平”就自己做了一个小秤，拿把旧锁当秤砣，借人家天平的砝码，约出标准重量在秤杆上剌出刻度。后来为了冲洗彩色胶卷，化工原料越买越多，整整装满了书柜的一层。

      徐哥把我带入摄影的世界里，美术基础又让我很快掌握了摄影技巧，而摄影又使我的生活有了乐趣，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在后面的几十年里，尽管我没有像摄影家那样，把自己的终生献给摄影，但是摄影却让我跨过了一个又一个生活的沟坎。每当我遇到暴风骤雨的时候，都是摄影帮我走出了困境，踏上了新的生活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