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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亲插队
​作者:琦音





1969年3月26日,我从上海市第一中学投亲插队到无锡县硕放公社先锋大队。我投靠好婆(奶奶)在秦南生产队落户,那个地儿就是我的“根”。






好婆的家住村西往头,西面有条清澈开阔的河,东南面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北面走过香花桥(那可是最小的桥了,一条石板而已),是旱地,种的全是桑树。去的时候虽然是春天,桃红柳绿皆失色,在好婆的两间茅屋里,我从热血沸腾听从祖国召唤,到面对现实绝望痛哭。



第二天早上挥别娘亲后,我便红肿着双眼被乡亲们前呼后拥出工挑河泥。从城市到农村自然是脱胎换骨,乡亲们在灰塘里捞最干的河泥柴,用铁搭耙的松松的,很有样式挺上眼,担子很轻,但一天下来还是磨破了肩血肉模糊,只能用手垫着,摇摇晃晃地走。当然后来我就能融入其中,和着姐妹们的劳动号子,像燕子般随着队伍飞来飞去了。空担的时候春风拂面,我们会在蚕豆花里找豆耳朵,说是有福之人才能找到,偶尔找到了一天都开心。



最喜欢拔秧,一边拔一边唱歌,很轻松的。拔秧凳子上、下两个面都必须是平面,这样不会陷在泥巴里。秧苗用小拇指勾拔,往里转圈层层卷起,两只手里的秧苗像兔子撒欢般的跳动,跳的越欢拔的越快,攥满一把在沟里拍洗掉根部泥巴,再用稻柴扎紧。小伙子们来挑秧了,装的顶尖顶尖的,走在泥泞的田埂上体态优美,充满了动感活力,颇有运动场上c罗的魅力(哈哈哈)。挑到大田岸开始抛秧,均匀布局,要保证莳秧人不多不少随手拿到。如果你拔的秧门不整齐,或扎不紧抛出去散了,或泥巴没洗净太重,那你很丢人的,拔的秧没人挑,只能丑丑地趴在秧田里,只要有一次,下次自然再不敢。
    面朝黄土背朝天三弯腰,莳秧是其中之一。要把白茫茫的一大片插绿,前后总要20多天,大田里一行行经好绳,每人莳六株,一天下来腰都快断了,莳的快的还可以站起来直直腰,像我这样只能是头也不抬勉强跟上,靠食指和中指添秧插入泥土,动作快到下开水般迅速,插的指甲秃噜滚脓,痛得钻心,按村里土办法把手伸进烧饭灶头上的汤罐里蘸蘸继续干。




男劳力挑长挑短全是重担,所以脱粒就由每家出一个妇女晚上加班,为了不让自己犯困,我们在机器轰鸣中大声唱歌,有时也会在柴堆里睡着,看活多少,12点以前停工。早上六点出工,由队长敲钟叫醒大家,那时我最憎恨的大概就是这出工的钟声了,实在是不够睡。那个年代,农村也是战天斗地,人定胜天,敢问老天要高产。生产队集体劳动,种什么、怎么种由公社大队到小队统一行动,我们也折腾种了好几年的双季稻,晚稻是要双抢的,抢收抢播,不然就没有收成。累到极限时真觉得挺不过去了,每每跨过一道坎就会增加一份坚强,历练就是如此吧。
    太阳辣豁豁当头照,正是秧苗发棵时,耘稻是最脏的活了,每人六棵稻,穿上草裤跪骑在居中,捋去杂草挖松秧根,上晒下蒸汗水掉八瓣,一行到头可以起来喝一碗防暑汤,就是井水加生姜糖精,“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就是说干这个活。



    农忙的时候,家家户户都要上街买鱼买肉,人在地里干活,几里远就能看见渠道上行走的人,每当看到好婆挎着篮子的身影,甭提有多高兴,大虾油爆爆,银鱼摊蛋皮放一点酱油放点水,那叫一个鲜,肉在锅里先煮汤,再捞起来,盛到一个放了酱油糖的大碗里,架在饭上蒸一蒸,吃时上下均匀颠一颠,好吃的很,汤么再放点瓜头瓜脑烧烧,只需一点点盐,浓白浓白的。好婆一个人上上灶烧烧火,汗水湿透了小布衫。
    看到那张锛田的照片了吧,那后面的茅屋就是我家,屋顶上的玻璃天窗清晰可见,泥巴地、泥巴墙,没有窗,外墙用稻柴编织成一排排遮风挡雨。好婆照顾我们一日三餐,那时我还把自己当孩子,理所应当的接受好婆的呵护,不知感恩,不知孝敬,光想到自己的委屈,从不顾及她老人家的感受,等到明白过来,一切都来不及了。吃着自家种的菜蔬,自家种的粮食,自家鸡下的蛋,虽然农村生活很辛苦,我却养壮实了。
    因为我家西面有条河,全村的老老少少都要在我家门口过,淘米、洗菜、洗衣服、挑水(用明矾淀淀可以饮用)。河边踏渡擎可并排站五到六人,河边长满了枧树,开花时粉粉的很好看,洗头时撸一把树叶搓搓头发又黑又亮。夏天人最多,收工后洗把脸,洗去满身的泥巴,淴个浴,摸盆螺丝,或一个猛子扎到对岸顺点吃的,河面上扑通扑通水声,说笑声连连,总算神清气爽了。老头把裤衩往前一挡,大摇大摆从西走到东,老太们顺手搓净衣服,赤裸着上身就上岸,情投意合的年轻人会磨磨蹭蹭说点悄悄话,然后一前一后的上来,祖祖辈辈大概就是这么过吧。
    夏天的夜晚,村里最热闹了。黄昏时分,家家户户搬出大椿凳(老家叫条,夏天纳凉过年揉糕),全家老老少少坐着小板凳围一圈吃饭,一头放着钵头盛放稀饭和面条,村里的房子是整整齐齐的一排,前面连成一大片场地,每家每户吃什么一目了然。吃好晚饭,二胡、笛子、口琴都来了,琴声悠扬随风飘到很远处,几乎每个村都可以出一台戏,吹拉弹唱谁不会呀,记得那时我吹的最熟练的笛子曲是《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大姑娘小媳妇,三五成群聊着闲话,手里不停地编草帽辫,拿到合作社也能挣不少钱呢。下半夜凉快了,村里渐渐静了下来,人们敞开着大门,回里屋睡觉了。
    忙完了田间的活,第一次回上海,娘带我去南京路买衣服,一眼就看上了那件苹果绿的短袖,赶紧到手试试吧,呀!雪白的皮肤没有了!衣服再漂亮,穿在身上就是不搭调,怯怯的没有底气,没有自信,对着镜子发呆。女孩子爱美,尽管如此,心里还是挺高兴的。当年知青中流行一首歌,歌词大概是这样的:插队的人回来,上海变了样。柏油马路多宽畅,灯光多明亮,我走在路上没人理,感到多孤单。哎呀,我的上海呀。这大概能写照我当时的心情。
    稻穗沉甸甸的时候,我从上海回来了,满眼一片金灿灿,空气中飘着稻花香,秋天就是一个收获的季节。开镰是个大日子,很神圣很喜悦,一年活命的口粮啊。队长农技员一块地一块地搓掉谷皮,尝尝是否到了成熟最佳期,排先后顺序开工,家家户户早把镰刀磨得锃亮。还是每人六棵稻,田里是干的可以穿着鞋自然舒服多了。照例白天收稻,晚上脱粒,披着棉袄出早工锛田。收上来的稻谷装船交公粮,留种,再分到每家每户。吃了新米饭,褪去夏日暴晒的肤色,18岁的我常常晚上对着美孚灯看镜子里白里透红的自己,臭美。
    初冬,种好小麦就进入农闲了,队里开开会,算算工分,我一年下来刨去口粮大约有几块钱分红吧。过年家家杀猪宰羊蒸年糕,忙着嫁姑娘娶媳妇。村里老老少少还要赶在年前洗个澡,一个有台阶的大灶台,一口铁锅,锅里有块木头坐下去防烫,烧热水后先男后女,一个浴汤要洗十几个人吧,中途添水添柴,最后把水舀在桶里挑出去,浇地够肥。洗尽一年的辛劳,清清爽爽过大年
    春夏秋冬,日复日,年复年,面朝黄土背朝天,三铁搭六稻管,握屎笃罱泥,我俨然成了一个老农民,和乡亲们同工同酬,再不是那个娇气的“小上海”,十里八乡小有名气。1970年加入了共青团(上面的照片就是我们团活动在无锡鼋头渚),1969-1970年我断断续续在硕放中学上高中,出席过县里的妇代会,参加过工农兵大学生考试(那时不是准考证用出席证)。各级政府对知青还是很爱护关心的。
    大约在1972、1973年就开始有人当兵,招工,走出农门了。大多数是去乡办企业,记得有红旗拖拉机厂,阳山白泥矿,公社供销社等等,也有当地农民盖了楼房迎娶上海知青。我在送别了一个又一个的知青后,终于在1974年12月自己也盼到了铁路苏州电务段的招工喜讯,并于1975年元月5日正式上班,那种幸福激荡心弦,甚至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多少次梦中又回到了农村……。
    40多年过去了,我们无锡县同批招进电务段的十几个插兄插妹,因为同样的命运,同样的经历,感情很深。经过上山下乡的锻炼,我们肯吃苦、勤劳朴素、认真踏实,在单位都是好样的。
    工作后,每年清明踏青我会回老家,走走村口的那条路,走走香花桥,看看家家户户炊烟袅袅,看看麦苗儿青青菜花儿黄,看看太阳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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