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神之间：史前中国造神运动中的三次艺术浪潮（中）

大家好，欢迎来到爱考古。今天我们继续关于考古发现的艺术的研究——《人神之间》。

王仁湘：考古学者，文化学者，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教授，先后受聘为南京师范大学、首都师范大学特聘教授、上海交大文学院特聘研究员。主编主撰各类著作一百多种，主要学术著作：《史前中国的艺术浪潮》、《中国史前考古论集》、《半窗意象》、《凡世与神界》、《藏王陵》、《人之初》、《饮食与中国文化》、《往古的滋味》等。

  

旋目：天目

  

我认为彩陶的双旋应该就是代表眼睛，在很多彩陶上都能看到双旋。

它的基本构图就是这样，上下是同方向旋转的，旋臂可以是收敛的，也可以是伸展的。一般来说，旋臂收敛的可能时代早一点。

伸展——左右伸展——左手牵右手的时候就连为一体，就是这样的演变过程。到了甘肃的马家窑文化时期，我们看到大量手牵手的构图，这时很难看出它是眼睛，但其实可以追溯到旋目。 

对玉器的旋目，目前认识是没有问题的。这件曲里拐弯的玉器，传统上称为勾云形玉器，其实这是一个最无奈的名字，当时定名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其实它就应该是一对旋动的眼睛，有的方向不太严格，但是很多都是对称的旋，有双眼也有简化的单眼（单旋）。

我们刚才看的是各地发现的红山文化玉器。

这一件出自湖北的曾国墓，是春秋时期的墓葬，也发现了典型的红山玉器，可想它的影响是一直延续的。

我们看良渚的微刻中表现的旋眼，它是两条旋线从眼仁外圈旋出来，在着色图上旋线看得更清楚。

这不是文创，这完全是在考古图上把它细化、着色以后的图案，我相信良渚人一定有这么艳丽的神！只不过良渚玉器囿于材质的颜色没法表现，我们目前也没有发现别的遗存上存在，毕竟有机质物质是无法保存到现在的，但是我相信应该是这样的。

再看这件玉镯上两条旋线非常清楚。

而所谓的冠状器上表现的神面，它的旋眼在下边，一蓝一红的部分，它都是旋动的。

应该说绝大部分的眼睛都是这么表现的，有的专门就表现一只眼睛。

有的学者说这是一只鸟，但是这分明是神身上的一对旋动的眼睛，只不过它分开了，这个旋线是一圈一圈的。

还有这些玉雕上表现的眼睛，我把旋眼的结构复原一下——

就是一对神眼，明明亮亮的。

我们附带说一下良渚玉器上见到的五角星。

良渚人画在旋动的图形里边的五角星，是否和他们观测到的天体运行有关系呢？要强调的是，这种五角星是要到文明发达到相当程度后才能画得出来，它是直边的五角星，不是一般的花瓣似的五角星，小线段和大线段的比例是黄金分割比例。不敢说当时人们想到了这一点，但是要画出这个标准的正五角星图形，在距今4000多年前不是随便能画出来的。

那么如何理解旋目呢？我认为还是一种太阳崇拜，它是一个宇宙观的表现，是当时人们想象的、观察的、分析的天体的运行。其实古人说的天左旋地右转，就是一个经验观察的总结，即天文学说的视运行。如果说旋表达的是一个天体的运行，我觉得彩陶时代的人应该是观察不到的，但是观察不到未必想不到。 

  

八角星纹与太阳神

 

 

      

下面我们具体地谈一谈八角太阳神。这是出自凌家滩的一件玉器，它的正反面都是一样的纹饰，一只展翅飞翔的鸟，鸟的翅膀两端分别是一个猪首，中间有一个八角星的纹饰。一般学者都会把它和太阳崇拜联系起来，因为在凌家滩同一座墓还出了这样的玉板。

上面也刻着八角纹，指示着四个大的方向，这样一个圆形应该说作为一种太阳的象征来接受，没有太多争议。

那么在长江下游地区，目前发现的上山文化、跨湖桥文化还有河姆渡文化，都比良渚早。这些遗址出现的彩陶有全器都染成红色的，也有描绘太阳图案的。

这是跨湖桥文化的，圆形的太阳出现在一些动物的图形上面。

这是河姆渡文化的一件骨雕，它表现的可能是一头牛，我们看看头、面，它的身体两侧就有旋形的纹饰。其实都可以理解为跟太阳有关。而且我们注意到，在旋纹的两边都表现有眼睛的图形。

包括大家谈论比较多的河姆渡文化的这件所谓的双凤朝阳，它也明确表达的是一种太阳崇拜的观念。

还有这样很小的骨雕，可能是一个四角的兽，头部已经很模糊，它的一只眼睛很大，腹部的两侧也出现了眼睛，圆形的图案可能跟动物的、跟太阳的象征有关系。

还有这样的陶器上的一些刻划，都出现了一些动物，这个动物的身上都有我们刚才说的圆形，除了它的眼睛是圆的，它的身体的两侧都出现了眼睛图案。

当然河姆渡还有这样的彩绘，不是很多，也许跟文化交流有关系，不一定是它本地的作品。

这是西北地区辛店文化彩陶，上面画了一个太阳，太阳的光芒都在旋转，因为肉眼是看不出太阳在转，但是他可以想象出来，在太阳的中心再画一个旋来表示太阳在运动。所以说看不到的现象可以通过他的逻辑思维来想象。

在四川的金沙遗址的古蜀文化，出土了太阳神鸟的金箔，太阳旋转的光芒都以弧线表示，太阳鸟带着它在旋转。

古史传说种天空有十个太阳，在台湾发现的这件陶器上画的也是旋转的太阳，复原的这件陶器上太阳正好是十个，可以和传说对应起来。

我们还可以拿玛雅人的雕刻作为对比来看，玛雅人崇拜太阳，他们有很多太阳神的艺术品。这一件比较典型，它的眼睛里没有眼珠，而是一个相对应的旋动的旋线，玛雅的太阳神基本都是这样的构图。

这是比较完整的一个石雕，乍看之下和良渚的神造型很相似，它的眼睛也是一对旋，便是无可争议的太阳神崇拜。

除了雕像，还有壁画，它的眼神也是旋。

还有玉雕，玉雕的一双眼睛也是旋。

我曾经写下这么几句话：

太阳是光辉的太阳，人类的爱念，生命的爱恋，太阳是生命的泉源，太阳赐给地球光明与温暖，阳光温暖了生命的孕育与成长。阳光导引着生命的节律和轮回。对于人类来说，光辉的太阳无疑是宇宙中最伟大最重要的天体。万物生长靠太阳，没有太阳，地球上不可能有姿态万千的生命现象，当然也不会孕育出智慧的人类。太阳为地球的生命提取了取之不尽的能源。太阳很遥远，但是太阳在各个时代人们的心中。

古人认为太阳就是天眼，天目，日和月，就是天上的一对眼睛。太阳的光芒在史前人的眼里，在史前先民的灵魂里，在遥远年代的艺术里，在我们说的白陶、彩陶和玉器三次艺术浪潮里。

（文中图片均由王仁湘老师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