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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印象中，乖儿子通常是比较懂事的，也能让父母感到放心和信任。不过，如果这个乖儿子是个智力发育迟缓的轻度智障青少年，那么他的“乖”表现，你又会怎么看呢？
先不用急着说出你的答案，我们不妨来看看以下这个家庭辅导个案再做思考。
如家谱图所示：我的案主小D是一名轻度智障青少年，说话一直断断续续，言语不清，双腿走路不协调，动作迟缓，而且案主初中结业后一直待在家里，无所事事。此外，案主家庭是低保家庭，父亲长年在建筑工地打零工，母亲在家务农兼照顾案主，姐姐是一名见习医生。不过，母亲性格果敢强势，经常在案主能力上抱以怀疑的态度，习惯为案主在日常生活方面包办一切。而父亲和姐姐平时则较少在家，很少主动地去关注案主的情况。
目前，案主向母亲说起他有外出打工的打算，想向身边的人证明自己还是有能力的，可是总得不到母亲的同意和支持。于是，案主在这样无法证明的情况下，变得心情抑郁、反应迟钝，母亲也因此感到无奈和烦恼。
案主家庭重大生活事件
1、2008年，案主脑部突然生长了肿瘤，经手术治疗后，其智力水平、言语表达、身体协调等方面均受到不同程度地下降
2、2008—2010年，案主休学在家，由母亲负责其术后康复和调养
3、2010年，案主打算复学重读之前的三年级，但校方以其智力的特殊情况为由拒收，最后经母亲多次向区教育局反映情况，才得以继续复读三年级
4、2013年，案主小学毕业，并正常就读当地的初中
5、2015年，案主初中结业，回到家后便一直待在家里，并由母亲照顾至今
家谱图说明
1、案主小D作为家里唯一的儿子，在广州远郊农村的文化背景下，本应肩负着父母众多的期待，但突如其来的脑部肿瘤疾病而造成的轻度智障却夺走了他原有的家庭角色和位置，这对案主家庭而言无疑是一个重大的丧失。
2、在这样一个经历过丧失的家庭环境下，父母会以各自的方式来做最大的努力维持着这个家庭的稳定和平衡。于是，我们也不难理解母亲在家为什么会那么过分关注儿子，而父亲却长年离家在外打工挣钱。
3、不过，随着案主小D年岁的增长，整个家庭开始慢慢地过渡到另外一个阶段：孩子成年而准备离家的阶段。有意思的是，父母好像并没有为案主（儿子）的成年做好准备，不论是心理上还是行动上。从家谱图可以看到，母亲与案主（儿子）关系融合，呈现出缠结的状态；父亲与案主（儿子）关系疏离，呈现出僵化的状态。这个时候，我们不妨来假设一下：是母亲离不开案主（儿子），还是案主（儿子）离不开母亲？是父亲选择对案主（儿子）视而不见，还是母亲对案主（儿子）无微不至的照顾让父亲无从参与？
4、此外，作为丈夫的案主父亲和作为妻子的案主母亲的关系状态也是需要注意的。从家谱图可以看到，案主父母的夫妻关系疏离，也呈现出僵化的状态。其实，这在有身心障碍者的家庭里很常见，大多数作为照顾者的父母往往将与被照顾的身心障碍者关系放在了第一位，而他们的夫妻关系却放在了第三甚至是第四位。如此一来，案主父母好像只顾着做儿子的“父亲和母亲”，却忘了做他们彼此的“丈夫和妻子”；于是，妻子的过度付出被视为理所当然，丈夫的默默无闻被视为理所当然，儿子的没有意见也被视为理所当然。
这个时候，我们仍然来假设一下：
1）他们一家人真的是没有意见吗？
2）他们的意见究竟去哪了？
3）他们是通过怎样的形式来表达彼此的意见？
4）他们又做了些什么让这样的家庭现状很好地被维持下来？
会谈节选
（在本次家庭会谈过程中，社工留意到案主与母亲对着坐。
社工先向案主问及最近的生活情况，案主刚想回应，但母亲却抢先发话。）
母亲：就是在家，偶尔到村里走走，他还可以做些什么呢！
案主（转向社工）：为什么社工哥哥……还没有来通知我……那个残疾人就业……培训班的事情呢？
（母亲在一旁听着，没有说话。社工心想这是案主替母亲在问，还是替自己在问）
社工（同时面向案主和母亲）：我跟市残联的工作人员电话了解过，目前她表示都在筹备阶段，暂时还没有真正确定好开班时间。所以这次来，我也想了解如果7月底还没有接到开班通知，你们有什么想法或者打算？
（社工想借此了解案主一家在事件应对上的姿态/经验）
母亲：不知道镇残联有没有教像我儿子这样的人，学习维修手机的培训班呢？
社工：哦？这是你跟你儿子商量之后的想法吗？
母亲：我看到镇里面有一家手机维修店里也有一个像我儿子一样情况的人，在帮人维修手机，感觉这样挺好的。
社工（转向案主）：听到妈妈这么讲，你有什么话想对她说？
案主：我想找工作……我都发霉了！
（发霉？显然案主对现状是有意见的。他在向家人控诉，但显然家人——特别是母亲却不以为然。可能一直以来家人对案主基本上都是包办一切的，很少会顾及他的想法，难怪案主会很压抑）
社工（面向案主）：想找工作？那你想找什么样的工作？或者这么说，你能够做些什么样的工作？
母亲（第二次抢先发话）:他有什么想法啊！经常跟我提想找工作，问他有什么想法又说不清，最后还不是我帮他留意……
（社工发现每当母亲抢话的时候，案主都是沉默，给人感觉是将自己的话卡在喉咙、往肚子咽。母亲的强势，令案主唯有采取逃避或者是沉默的方式以免碰壁。
眼看母亲喋喋不休，社工尝试转移话题来分散她的注意力，也让案主能投入会谈）
社工（对案主说）:哦，今天我进门就留意到你穿着衬衫，显得挺有精神的。这件衣服是你自己挑的吗？
案主（用手指了下母亲）：她买的……
社工:看上去挺合身的，不错！
案主：有什么好的！穿脱都麻烦死了……特别是这些纽扣又小……自己的手又不灵活没力……很费劲！
（案主说完便抓起社工的手，让社工感受自己的手的那种无力感，希望其他人能够体谅到自己的处境）
母亲：这有什么难的！纽扣小就慢慢来、多点练习。你看看我，就算我单手穿都可以。
（社工在现场看到了憋屈的案主以及强势的母亲。其实案主不是没有想法或者不想说，只是母亲的凌厉，让案主说不过她，或者感觉就算说了也不会让她明白/接受，干脆以沉默还击/回避冲突）
社工（转向母亲）：现在，我发现了一个比较好奇的现象：每当你说话的时候，你儿子就不出声听你说。你们是怎么看待这种情况的呢？
母亲：就不说话喽！
社工（轻轻拍了一下案主的肩膀）：哦？你妈妈说你不想说话，可能在闹情绪，是不是这样呢？
案主：你知不知道海鱼啊？像个螃蟹一样……横行霸道的！
（社工观察母亲的反应，母亲有些愕然，尴尬地笑了笑。）
社工（对母亲说）：你儿子可能想表达的意思是，你平时说话的语速太快了，他讲不过你。
母亲：讲不过那就多讲咯！不多练习，怎么懂说话，怎么说得流利。
案主：电视里面的人……都说“沉默是金”。
母亲：你这孩子，就知道会这样说。
（社工看着这对母子互怼，心想：当他们互怼的时候，家里面还有谁会知道？TA是怎么看待母子俩互怼的事情的？TA是站在母亲这边，还是站在儿子那边，或者是两边都不站队？母亲/儿子又是怎么知道TA的表态的？TA做了些什么？）
社工（面向母亲）：其实很多时候，你儿子想跟你多说一点，但你讲话太快了、性格又比较急，他尽力都跟不上你，这样让他很费劲。
案主（第一次抢先发话）：就好像社工哥哥说的……要换位思考……她却没做到。
社工（对案主说）：你说得很好！对，就是换位思考！
社工（接着转向母亲）：就拿穿衬衫这件事来说，可能在你看来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但考虑到你儿子的情况，穿脱那么小的纽扣的确是比较困难的。不是你儿子没耐心或者懒，在他看来的确是尽其所能去做了。
（母亲听到社工这么说，表情更加愕然）
社工：其实你儿子很想跟你多说说自己的想法，但有时候你的性格比较急，讲话也很快，你儿子跟不上你的节奏了，所以他宁愿沉默地听你说。其实说到以后的打算，我看得出你儿子对糕点制作是感兴趣的，但看你帮他规划好，他就将自己的想法收起来了。
（案主在静静地听着）
母亲（对案主说）：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案主沉默一会，点了点头）
母亲：你想什么就直接说出来嘛！
社工：对他来说，你儿子可能在顾及你的感受，不想让你失望。
（母亲看到案主沉吟一下，也没有继续追问什么。当社工看到这样的情况时，心想：过去母亲的确较少关注案主的感受和想法，或者是认为他这样的情况不足以应对生活/工作，以至于想为案主包办一切）
社工（对母亲说）：还有一件事就是，在市残联残疾人职业培训班还没有下文的情况下，你是想一直将你儿子留在家里，还是想让他在家里或家外做点事情？也许现在你还有能力照顾他，但以后你儿子还是要自己去面对生活和社会的。
母亲：我平时都跟他说过，偶尔也要到公园跟别人聊天啊！
社工：我在去你们家路上观察了一下，在村里面的人大部分都是老人。你觉得你儿子可以跟他们聊些什么？
（母亲看了一下案主，沉默不语）
社工（面向母亲）：尽管你考虑到工疗站有部分学员比较有力气，但他们心底善良，很少会做出欺负同伴的行为，再加上社工机构平时会定期组织大学生义工探访、教工疗站学员做手工，这也是一个能够多接触同龄人和学习技能的机会。
案主：工疗站有没有……类似试用期之类的？如果不喜欢……可以不去的？
社工（同时面向案主和母亲）：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你们可以去咨询一下工疗站的工作人员。
（其实案主一直都在扮演着妈妈的乖儿子，很多时候宁愿把自己的感受和想法都藏在心里。如此一来，反而让母亲有个错觉：儿子是离不开她的照顾和操心的）
社工（对母亲说）：你儿子现在都不小了，是时候要有他自己的打算了。
母亲：那我们先等等市残联培训班开班的消息吧！在这期间，我会尝试去申请一辆残疾车，还有到工疗站了解更多的情况。同时，我也会多带我儿子外出接触，顺便教他学习一下卖菜。
社工（转向案主）：听到妈妈这么讲，你有什么话想对她说？
案主（点了点头）：嗯……这样也挺好的。
写在最后
在我们印象中，乖儿子通常是比较懂事的，也能让父母感到放心和信任。不过，当这个乖儿子是个轻度智障青少年时，那么他的“乖”表现，你又会怎么看？
现在，你心里面也或多或少地有答案了吧。期待你在文末的留言！
作者：朱俊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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