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长沙晚报2023-10-12
王道清
正月初四，我值班。到门诊各诊室转了一圈，病人不多。我回到办公室。
我打开糖果盒，烧上开水，新年里，要做出新的样子。
办公室年前搞过卫生，磁砖地板拖得干干净净，桌上的资料摆放得整整齐齐。一盆花在电脑桌上争芳斗艳，墙角的万年青伸长了绿色的臂膀。经新来的帅哥美女一打扮，旧貌换新颜了。
口袋里的手机“叮咚、叮咚”响个不停，有了微信，有了抖音，世界就像是自己的一样，人人都是发布者。一长串文字可以浓缩成两个字或者是一个表情发过去就解决问题。天涯咫尺，字少情长。也有连人家的名字都复制过来的短信息，叫人哭笑不得。
我坐下来，打开电脑，想把《工作总结》再看一遍。
“咚、咚、咚”有人敲门，“新年好！”
“你好！”声音有点陌生，我抬起头，门口站着一穿着大红外套的美女。我马上起身，请坐，倒水，把糖果盒也端出来了。她接过水杯并不坐，面带微笑望着我，天蓝色的围巾拉下来，露出了红扑扑的脸庞。岁月在额头留下痕迹，却掩饰不住曾经的美丽。
“不认得我了？”她把茶杯放在桌上，考我了。这句话把我难住了。
“我是云妹子。”她看到我怔住不说话，自报家门。
“云妹子？”“你大姐的外甥女。”她又提示了一下。想起来了，恢复高考的第二年，那年我高一，正月初四去大姐家拜年，看到一背着小孩的小姑娘，就是云妹子，背上是她弟弟。云妹子学习成绩很好，正在读初一，圆圆的的脸蛋上有一对漂亮的小酒窝和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没有穿新衣服，旧灯芯绒衣服整洁干净。小弟弟只有两岁半，她照看得很仔细。她知道我是高中生，向我问了一些问题，我们约定每年的正月初四来拜年。
第二年，我们如约来了，这次她没有带弟弟来。那天，阳光明媚，轻风拂面，我们在吃中饭前来到后山，山边上有一片油菜地，菜地里开了几朵黄花，她的红色花格子新衣服在绿油油的菜地里格外耀眼。以后，我考上学校，正月里跟同学一起瞎逛，把承诺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贵人多忘事。”她从果盘里掂起一粒瓜子，并不剥开。“我婆婆在住院，她有两个儿子，中午我接弟媳的班。”原来不是特意来看我的，我心想，哪有正月初四来的？
“你现在……”我不该打听。“我现在经商，我承包了一个小店子。”她还告诉我，初中毕业后，她以优异的成绩考上高中，父母要她带弟弟。她低头看地板，有点委屈。“后来我自学考了大专，还有了教师资格证，现在我能代课了。”她扬起头，声调越来越高。
她还告诉我，前几天她看到医院春节期间的排班表，知道今天我值班。这么多年了，她还记得我，我心情有点激动，一时语塞，无从说起，场面有些尴尬。
“你欠我一样东西。”这一次声音很小，只有我听得见。我尴尬了，抬起头，满脸疑惑。
“钢笔。”她声音再小，我也听得清。是的，想起来了。那天，在油菜地里她盯着我的上衣口袋挂着的钢笔。我掏出来，那是一支红色塑料笔身，白色金属笔帽的“英雄”钢笔，是我参加作文比赛的奖品。我看到她直勾勾的眼神，放出豪言壮语。
“下次，我领到奖品送你一支。”谁知道三十多年了，她还记得。“对。”我手忙脚乱拉开抽屉，翻来覆去，哪有钢笔的影子？桌子上笔筒里插着的都是一次性的水笔。我随手抓起一支：“你先拿去用，我再买一支给你。”
“哈哈哈，不要嘞，开玩笑的。”这下她轻松了，捂着嘴巴在笑。“我送你一支吧。”她把派克伸过来了，我只好双手去接，我碰到了她的手，我的手冰凉，她的手火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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