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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中国|杨辉峰散文:背着故乡上路



背着故乡上路

□   杨辉峰

我想一直预谋着离开老家,从我有了一点儿人生意识与未来憧憬的时候。那时我大概十三四岁,还时常流着哈喇被村人嘲笑,一个秦俑般的渭北乡下破落户。

我是农民的儿子,从小家徒四壁,穷的如水吹通的窟窿。因而能离开贫穷落后的农村,曾经是我最大的梦想。能早点跳出农门,考个大学就是我出人头地的最好办法。那时候我们都知道和渴望读书改变命运。考上师范那一年,我以为自己永远和锄头,黄土地,和故乡做了永远的告别。我背着山坡的月亮,背着果园的丰收,背着故乡上路。

尔后,我一次次努力地离开故乡,然后又一次次背着一身牵挂一身疲惫回来。人生就是一个圆,我们走了大半生,也不过是绕了一个圈。故乡是一根绳,束缚了我们大半生,却怎么也解不开系在心头的疙瘩。故乡,就是缠绕在灵魂上的一根脐带,永远剪也剪不断。

我离开故乡后,以为外边的世界比故乡更温暖,更精彩,容易接触社会,容易谋生成事,能顺利地接纳我的一切。包括上学,工作,婚姻……从上学期起,我已经离开乡下老家我已经二十多年了。所有的分离都是为了重逢,我的每一次离开都是为了回去。其实,唯一能永远温暖一个人灵魂的,恐怕只有故乡了。不仅仅是因为故乡还有父母亲人和一亩二分自留地。不仅仅是因为故乡有你生命最初的成长轨迹和苦难的磨砺。

离开故乡,算是把庄稼活撩了。村里年过九十的老人忽一日遇见我,喜言:这就是那某某的在外干事的二小子。我象征性地叫了两个字:婩婩(nue),这是一种极富关中特色的方言,让人叫得过瘾,听得舒坦。我真的撂了没?我总是隔三差五地回到老家,仍然帮父母干农活。随着工作的时间,慢慢地,我手生疏了,摇笔杆子的手并摇不了喷雾器打药机的喷杆,吃白米饭的手没有磨面的耐性。

老实说,我离开了故乡,人的劳动本质就废了一半,退化了许多。该干的活干不了,能干的活并干不了多少。回到家,我仿佛就是父母的客人,故乡的客人,父母总要给我变着花样,做各种地道的农家饭菜。临走还要鼓鼓囊囊给我塞一大包红绿线椒、红豆绿豆什么的,包括我爱吃的煎饼之类。我虽然生活在小县城,但胃一直长在农村,从来不挑食也不厌食也长不胖。故乡给了瘦弱削薄的生命基因,就是把一头牛赶进我肚子也不会胖一分的。

然而,故乡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穷酸和土气,即使许多人家里盖成了封闭式的宫殿般的房屋,也掩饰不了心中真正的穷酸。我一次次在文字世界里,在外人面前暴露了故乡的穷相和我的受过的苦罪。我上高中的那几年,没有吃过一顿关中名吃羊肉泡馍,能最好款待自己的东西,恐怕也就是三2.5元一碗的棍棍面,很实惠,咥起来硬朗,嚼起来劲道。吃起来必然就大蒜,放红成疙瘩的辣子面,添盖过面的醋水。好像这样咥着,才能咥出些许老家的味道。在此之前,我每周必亲自切一麦乳精罐罐咸萝卜,外加两三个大锅盔,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却也爱都读各种书。

许多人,和我一样凭着读书的路子离开了故乡。可我们几乎大都做了故乡的逃兵。一个个丢下年老体衰多病的父母,丢下嗷嗷待哺的幼崽,向祖国的四面八方进军,故乡俨然成了一个空巢,成为空荡荡的挂着思念的象征物。每当,在外边工作的人们回家的时候,整个村庄也活泛了些,你凑人,我攒人,坐在一起穷吹海聊,打打麻将,掀掀花花,拉拉家常,谝谝闲传。

故乡,不只是一种沉甸甸的感情的承载,更是一种宿命式的追寻。

我们一次次从故乡出发,而回过头去,故乡在天底下不过是一片弹丸之地,哪能容下被欲望充斥的我们,故乡很小,已经没有了我们的容身之所。一切那样的物是人非,陌生。我时常穿越在村南的东西走向的水泥路上,内心莫名的疼惜,我们越活越老,却一天天和故乡成了陌生人。那些熟悉的面孔慢慢湮灭于时间的横流,一张张纸鲜活的脸,被截留于存在着距离的空间。叫不上名的孩子,在村广场上穿梭追逐,我的儿子也追随其中,我看着他们不知疲倦地转圈,奔跑……突然,感到时间多么的可怕,是不是要把我们每一个人都要这样送向生命的原点,故乡不过是一个生命的参照物,我们和时间一样,不过是万物的过客。孩子,就是证明你最后在故乡的某种证明。是啊,多少进城的年轻父母,哪有时间经管自己亲生的孩子,只能将其暂时交付于老人看管,村庄成了老弱病残的集合体。即使春天的花儿再好看,乡村生活久了的孩子也是见怪不怪,美是极其平常的存在。

我们无论到处怎样离开故乡,背叛故乡,在最终回家的路上,我们都可以回归故里,埋在故乡最宽宏温暖的土地深处。

都说,树挪死,人挪活。我们许多人被连根带蔓移植到城里,最终只能做一根孤独的庄稼。乡下才是我们真正的根。

不知何时,我慢慢学会了把故乡忘记,周一还惦记着给母亲打个电话,问问母亲的病情和药吃的咋样了。到了周四才记起来。一个人躲在鸽笼一样的水泥楼房里,匆匆的和母亲寒暄几句,既像完成一个好不容易才能完成的任务,又好像把自己重新放到故乡的油锅里回了一次。我的心里即使万分痛苦,也只能把故乡埋在心里。我是个不喜欢随便把感情在人面前显露的人,即使有点显露的意思,都在背着故乡上路时弄丢了。

我总是感觉欠父母太多,欠故乡太多。他们不仅养活大了自己的三个儿女,也要帮我们养活一双儿女。一生做了两趟子保姆似的平凡而艰辛的工作。

有时候,心里不禁悲哀起来,故乡不就是一个巨大的磁场,你不管在这个世界的那个地方,只有故乡永远才是你精神的指南针,它时间昭示着正确的航向。一个个从村庄走出来的人,人模狗样的过上了所谓的城市生活。放的大鱼大肉不吃,总喜欢驱车百儿八十里吃一次农家乐,忆苦思甜还是铺张浪费,但多多少少为地方经济发展,乡村振兴做了贡献。不能一棍子打死那些回乡的人。他们至少有那种寻根的冲动和意识,越来越多的农村走出去的有钱人,热衷于在秦岭山里买个一间房子或者豪华别墅,专门供暑期最热时候小住一两个月,或者在海南国外等地方整个洋房,冬季如候鸟一样南飞,寻找属于他们各自的安乐窝。

随着城市化的进程和生活的节奏越来越快,现代人的生命空间被压缩,生存质量大打折扣,生活条件越来越好,病却越来越多,世界越来越丰富,活的越来越没有意思。

多多少少患上了网络综合症或城市病。究其因,可能大都忘记了他们打乡下来,把在故乡摸打滚爬的日子,全部早都忘得一干二净。信息高速公路和车桥高铁不断地缩短我们和故乡地理意义上的距离,可我们和故乡的真正局距离却越来越远了,灵魂在没有故乡的路上开始流浪和追寻,哪里还有我们生命最初的元音和梦想?

即使没有,色彩褪尽,故乡依然是我们最后的根据地,我们的根和魂永远都扎在那里。

【作者简介】杨辉峰,笔名啸鹤,陕西礼泉人。有200余万文字散见于《当代小说》《散文诗》《岁月》《咸阳日报》《现代教育报》《当代散文》《陕西日报》《当代陕西》《当代教育》《中国散文家》《中国文学》《中国铁路文艺》《中国乡土文学》《检察文学》《江门文艺》《秦都》《各界导报》等报刊杂志和网络。著有散文集《我的村庄》。大型诗集《高高的白杨树》副主编。系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咸阳市诗歌学会会员,政协乾县第十二届委员会委员,民盟乾县基委会秘书长,白杨诗社副社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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