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一个人的村庄

                       □   杨辉峰

日子一天天靠近芒种，每一颗麦粒，都会沿着河流、风向或者布谷鸟的声音，迁徙、流浪、歌唱着回到故乡。

村庄，越来越少的是走动的人，还有到处可以摇手打招呼的麦子。迷恋与沉醉远方的人，一个个告别了乡村，俨然成为城市里的光荣而幸福的一员。而从此，村庄成为空壳村，空心村……抑或其它的空荡荡的名字。

一群鸟，瓷瓷地站在高高的高压电线上，黑压压的整出一片动静来，简洁而肃穆，却列队鼓噪，乐此不疲，似乎在等待着我们的归来。钝了很久的镰刀，被昨夜的月光裹着白雨洗礼，我想它也许会派上用场。因为一次次大风之后，许多麦子已经成为一群败兵游勇，像一群丧失了战斗力的士兵，东倒西歪，成为村人心头新的伤口。尽管麦子的价钱一直低廉而真实，麦子的内心一直很坚定，始终却保持好着如此的纯洁而与善良，养育着数以亿计的人口。但据我所了解，我们越来越多的人，不太喜欢种麦子了，也不喜欢吃麦面了，更不喜欢谈论麦子的价钱了。尤其，对于世代靠天吃饭的故乡的旱腰带地区的村人们来说，年年种，年年赔。多年的尽铁打镰，年复一年，刚刚保住本钱，就算不错了。但是，许多人内心里，其实更愿意种几亩属于自己的庄稼，那好歹吃个放心。其实，那是一种信仰，也是一种活法。

一个个村庄，诚然成为我们心灵史的源头，成为少年时代的一场梦幻，却真实而遥远，清晰而美好。村庄是一生一世的行囊，温暖绵长，却始终保持着一种温度，伴随我们许多人义无反顾的生活。

一个个村庄，慢慢沦落为传统农业的哀歌，几分怀旧的缱绻柔情里，抽取我们一丝丝眷恋或者牵挂。村庄是一本古旧的书，翻开，一切都已经成为历史，即使封面再精美，始终也珍藏着一份光阴的厚度，抑或生命的深情。

一声声狗吠，足以把我们从城市的清梦里拉回故乡，我们依然是故乡的一棵麦子，流浪在城市的水泥森林中。村庄，那些陈旧的事物和我们的乳名一样弥足珍贵，却常常无人记起，也无人唤起。当然，除了隔三差五能回到故乡的人，父母依然健在的人，才可以言真正的故乡。母亲在，故乡就在。

诚然，许多人，离开村庄越来越远，也越来越久，以至于经常在高德地图里寻找那个曾经熟悉的小点。谁还记得北风怒吼中，村庄被裹在冬雪里的妩媚，雪夜里月光下敲门的声音，和月光一起舞蹈，和雪花一起清脆。

村庄里，稍微灵性和冲动的人，都已经离开故乡，一个个走向远方的风景，也走向永远的孤独。村庄的夜晚越来越静，以至于风声、虫叫声、狗吠声，常常成为一种奢侈的天籁。宁静的村庄，成为一种享受，也成为一种良药，可以疗伤我们心灵的破窗烂洞。

有人说，时间是最好的杀手，也是忘却的朋友。我却不以为然，常常把时间装在文字里，装在故乡有关的只言片语里。于是，坐在越来越少见的故乡的一轮圆月下，习惯被月光抚摸与陪伴，任簌簌的月光风一样，荡涤掉我内心的那份蒙尘与浮躁。

回到故乡，你可以随意地掐一朵花，别在自己失落的肩头。回到故乡，你可以找到一幅熟悉的画框，地平线就是你的笔墨，一个黄昏，一个拂晓，都可以成全所有的天地美景。

我们常常告诫自己，要在这个薄情的世界深情地活着，只向美好的事物低头，向故乡悄悄投降。是的，我们大部分人一生无论怎样努力，怎样荣耀，怎样富贵，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找到回家的路，找到属于自己的生命的根。村庄，永远是凡人的道场，也是王者的归宿。我们应该遵循和守护这个不是法则的法则，我们才能称之为人。

但愿，每一次出发，我们都内敛一些，温和一些，热情一些，给故乡一个拥抱或者飞吻。每一根草，都会衔着种子，在风中感激你的迟暮，你的归来，感谢你的风尘仆仆，感谢你的念念不忘。

尽管，我们的村庄和许多村庄一样，在合村并村的改革大潮中，慢慢的，连最初的名字也被抹掉于历史的舞台，但那个熟悉而温暖的名字，却要始终伴随着我们的出生、简历、血液……简短的一生，它永远刻在我们的骨子里。虽然，故乡没有江南一样美丽的小桥流水，没有都市奢华的高楼大厦，那稀稀落落的村庄，破破烂烂的家园，依然是我们永远的心灵的根据地。每一条道路都刻着我们的名字，每一次离开都牵动着我们的灵魂。

其实，有时候，在这世上，一个人能找到一个理想的家园，很难很难，即使我们只想把肉身简单地交付，灵魂依然要受难，受尽凡尘的种种苦难的肆虐与吞噬。

有时候，我们感觉自己应该活在唐宋时期，活在一份浓浓的诗韵词章里。在房屋低矮的故乡，在世俗寂寥的角落里，去寻找李白或者杜甫前世的背影，或者只言，或者片语，或者……用文字穿越一生孤独的自由与奔放，一生的忧郁与幽恨。

不，孤独并不可怕，梦想与故乡同行，只要还有故乡在，我们就是有福的人。我们都是这个大地上最卑微的麦子，时间到了，都要颗粒归仓。

【作者简介】杨辉峰，陕西礼泉人，笔名啸鹤。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陕西散文学会会员，咸阳诗歌学会会员。有200多万文字散见于《当代小说》《当代散文》《当代教育》《散文诗》《岁月》《秦都》《中国文学》《中国散文家》《中国乡土文艺》《中国铁路文艺》《咸阳日报》等纸媒，《文学陕军》《贾平凹文化艺术研究院》《力读》《西部散文选刊》《诗歌网》《东方散文》《丝路新散文》《邺城文学》《一瓣书香》《泾渭诗萃》等微信平台。曾获全国中外诗歌邀请赛一等奖等20余个奖项。出版有散文集《我的村庄》。诗集《高高的白杨树》副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