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有人对我说,某件的寿山石作品的雕刻手法如何精湛,如何精致华丽,可以称得上是一件好作品了。但在我看来,刀手的圆熟本是常情,作为从艺者来说,下刀的功夫是最基本的东西,手法上的谙熟和老练固然是好事,但还不足以成为一件“好作品”,打动我的心。
曾有不止一位雕刻上的高手对我说过:对一个寿山石雕刻的从艺人来说,想要得到技艺的成熟,其实只要肯用心锤炼,日子有功,总能达成一个差不多的水准,因此单纯只有“工艺熟练”的雕刻,是不必去细说的。
田黄石黄龙戏珠随形章
4.5×3.5×2.3cm,73g
集珍私洽
最终让作品能够“决胜负,见高下”的,是看它能否能够打动人。并且,这一块“附加分”可不是能随着刀法技巧上的日趋纯熟,就能一同自动“小跑跟上”的。
在我看来,一件寿山石雕刻要打动人,有三个条件:一是蕴含感情,二是能够代作者“说话”,三是抛却繁缛、顺应天然。
郭祥鹰作芙蓉晶石双螭钮方章
5.4×4×4cm
集珍私洽
传递和蕴含感情
在寿山石雕刻界,郭懋介、郭功森、林亨云等一批老大师们,创作出的作品总是有极高的社会接受度。除了他们扎实的雕刻功底之外,他们的成功往往是因为作品中“有情”。
这些旧时代走过来的老艺人们雕刻出的都是自己发自内心的感受,因而更受藏玩者的肯定和倾慕。
郭子伯作芙蓉石花卉薄意章
6.4×3.4×2cm
集珍私洽
譬如林亨云先生的北极熊题材,作品里传达的多为亲情。这种思想感情当他反复的在自己雕刻的北极熊作品中一次次的表现,然而熟知他作品的人就知道,即便都是在描绘亲情,但他所刻的每件作品的侧重点、切入点都不同,甚至每只熊面貌、皮毛刻画也会随着他所表述的感情变化而变化。
林亨云作 焓红石一家亲摆件
福建东南2017春季艺术品拍卖会
虽然他刻的是熊,但因为传达了人的“心”和“情”,所以他的作品不但充满艺术上的张力,也有着长久的生命力,可以在数十年间不断拨动人们的心弦。
林亨云作 焓红石北极熊
福建东南2017春季艺术品拍卖会
再譬如王祖光先生,他本人笃信观音,所以他历年所刻的观音,都有着慈和而端宁的庄严宝相。从王祖光老师从艺至今,玩石,藏石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来来去去,但每个时期都会有许多人被他雕刻的观音所打动。
就像齐白石对友人所说:“何以我画观音美丽而慈祥?实因大士即我心也。”王祖光先生对于观音的虔诚之情,也随着作品传达到了观赏者的心底,故而他刀下的观音雕刻才能成为一棵寿山石雕刻中的“常青树”。
王祖光作 荔枝洞石执经观音摆件
福建东南2017春季艺术品拍卖会
所以作为一个雕刻的从艺人,想要创作出打动他人的作品,其作能够“传递感情”就是成功最基本的条件。
明末的八大山人,因为是明朝的宗室子弟,所以在清朝建立时不得不当和尚躲避灾祸。他反抗不了社会环境,就把一腔愤世嫉俗都宣泄于书画里。这些作品里有着真实的愤怒与痛苦,几百年来使无数文人墨客为之动容。
田黄石献寿摆件
H:5cm,72g
集珍私洽
明代的大画家沈周崇拜元朝的倪云林,就学他绘画的风格,但是他始终都学得不像。
并不是沈周绘画的功底不好,而是他不在倪云林的环境里,没有经历过倪云林的起落,他的笔下画出来再美的意境,传递出的都是沈周的感情,而不能复制出倪云林作品中的感情。
林清卿作 都成坑石海棠菊花薄意对章
福建东南2017春季艺术品拍卖会
田黄石梅竹双清薄意章
3.9×1.9×1.8cm,30g
集珍私洽
我们生在一个安稳富足的时代,大部分人就很难在作品里传递凄惨悲愤的情绪。因为时代不赋予你环境,你无从感受,没有感情的传递,当然就谈不上以这个题材去创作出有感召力的作品。
缺乏情感的注入,即便强行拿出经典的东西去追摹也常是形似而神不似。
那么我们为了创作寿山石雕刻,就非要去寻找那些大起大落的刺激不可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林金元作水洞高山石月朗源长薄意方章
8.5×2.1×2.1cm
集珍私洽
石棋作水洞高山石薄意方章
11.1×2.8×2.8cm
第10届集珍坊艺交会
打个比方:我喜欢到山清水秀的地方踏青游玩,感受风过林间的安逸和放松。这种时候,所体会的山林之乐,野逸之乐趣,甚至是孤独之乐,以上种种,若能设法融入作品里,传达出去,这件作品就算成功了一半。
就如佛家所说,心中有佛法长存,处处都可以修行。从艺者只要真正投身于雕刻,任何生活里的细枝末节都能成为引发灵光一闪的契机。
好作品,应当 “特别会说话”
寿山石界最有名的一句话是“石不能言最可人”,但好的寿山石雕刻之作,却是毫无疑问会说话的。
譬如陈达先生的作品,就特别能“说话”。陈达老师的作品中常有一种干净、优雅的气息。他长年以来,总在保持自己品性上的“洁净”,也保持自己作品的“严正”和“法度”。因而陈达老师的作品本身选材就多偏于纯素,题材也很清雅。
陈达?汶洋石?雅人深致扇形雅玩
福建东南2017春季艺术品拍卖会
陈达先生是个谦逊又有旧时代格调的人,与他的交谈中总能感受出他有别于这个浮躁时代的静谧气息。
有人曾问,陈达先生的气质是否就是所谓“富贵人家”的气派?其实不然。
陈达先生现在在寿山石雕刻圈内声誉卓著,但他也曾经经历过清贫的生活,甚至一度曾经在日本街头摆摊为人篆刻过很长一段时间。他的气质来源于他的学养,逆境中的遭遇,没有改变他的精神气质,反因生活的经历和学养的相容,而变得更有自我之面目。
芙蓉晶石素方章
5.2×2.8×2.8cm
集珍私洽
我曾经见过他所刻过一件竹刻臂搁,描绘一位按箫的文士站在一个四下无人的地方,怡然吹奏。这件竹刻,其实就是他心境的体现。他刻的这个高士就是他本人心灵的写照,不怕孤寂,自得其乐。他没有对人说的话,由作品“说”了出来。
陈达先生今年七十多岁了,他的衣衫永远是干净、整洁的,这和他的作品、为人都很一致。人如其作,作如其人。一件作品所能说的话,和作者之间的“脾性”永远息息相关。
东方的艺术和西方的艺术有很多不同的地方,西方人喜欢“写实”, 东方人讲究“写意”。东方人的艺术,是走心的艺术,需要的是性情。
林飞作芙蓉石蚌女摆件
4.8×8.1×4.1cm
集珍私洽
作品想要“说”的慷慨激昂、气势雄浑,创作者就需要胆量和气魄;作品想要“说”温文尔雅,妙趣无穷,就要有学问。
说到底,东方人的艺术,是由内而外的艺术。
抛却繁缛,顺应天然
曾听郑世斌先生和人谈雕刻,他说,他对于雕刻,所追求的是“简淡之美”,这个说法,让我不禁心生感慨。
“简淡”是一种相当了不起的艺术表达形式,但也是最为困难的道路,就像写作,“三纸无驴”人人都会,“简明扼要”却难能可贵。
徐丹作芙蓉石松鹤延年薄意方章
6.8×2.6×2.6cm
第10届集珍坊艺交会
古代人则说“大道至简”,是说天地的规则实际上原本都是用最简单的方式来传达的。现代人有一个词叫做“极简至奢”,意思是最简单的东西,往往是最奢华的体现。这里面所包含的意思,是有相通之处的。
寿山石雕刻在清代就曾经经历过人工镶嵌宝石,圆雕人物须发衣饰染色装饰的时代,但随着工艺体系的成熟,时至今日,寿山石雕刻最终发展出了一套完善的巧色运用的手法。
到了当代,林亨云先生以焓红石刻熊的皮毛,陈礼忠先生以老岭石刻残荷,无不是选择最佳的表现材质,顺应天然来辅助创作的成功范例。
陈礼忠作 高山石秋韵摆件
7.3×6.6×1.4cm
第10届集珍坊艺交会
过度外力的干涉,在美的发展和提升中,总是一步步被排除的。而顺应自然的作法,则大多能够取得成功。
简淡而具有美感的作品也是这样:第一眼看,可能给予人们的是简单甚至古拙的印象,但这种“至简”并非源于粗陋单薄,而把一系列深厚的积淀包含在内,以高度概括的形式表现出来的产物。
这类作品越看越能品出真味,一次次看,一次次有新的触动。按照现在流行的说法,或许就是所谓“信息量”很大的作品。
周龙云作芙蓉石花开富贵薄意方章
6.9×2.3×2.3cm
第10届集珍坊艺交会
雨翼作芙蓉石醉花深处薄意章
10.2×4.2×2.1cm
第10届集珍坊艺交会
每一块寿山石都有特别的色彩、纹理,哪怕是纯色的石材,也有不同的形态和气质。如果能够用简单的手法,把这些天然的优势“借”入自己的作品中,不但可以放大材质本身的美感,也能丰富作品的趣味。
这就是抛却繁缛,顺应自然。说的通俗一些,也就是所谓的“天人合一”,天成的趣味,和人力的演绎,共同组成独一无二的作品。
在我看来,满足了这三个条件,那么辅以工艺上的流畅和精到,大约就可谈得上是一件好的寿山石雕刻之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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