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我懿范

      常博闻

      “懿范女校”，听到这个名字就让我遐思不尽。 “懿范”一下子就令人想到美好的风范，用来做女校的名字，还有更多的讲究，唐朝白居易《祭故赠婕妤孟氏文》里有“方资懿范，以茂嘉猷”这样的文句，已经专门用以赞美女子的美好品德了。宋朝大儒朱熹《挽董安人》诗这样写道：“闺门传懿范，汤沐盛恩私。”这已经是“懿范女校”的最好注解了。

      我所说的“懿范女校”指的是现在位于济南的山东大学洪家楼校区一处荒芜的校舍。之所以引起我的兴趣，是因为她苍老的“面容”实在是需要关注一下了！

      二○一一年山东大学迎来一百一十岁的生日，但在我的印象中，山东大学并不苍老。我的父亲、母亲都曾经在那里读书，母亲还曾经在那里工作多年，我孩提时代的许多时光悠游在山大东校区的校园中。后来，听说山大洪家楼校区有许多老建筑，我就常盼着到那里去“寻宝”，也就是看看那儿的老建筑，体会一下百年山大历史的沧桑。去年暑假我第一次来到那里，第一眼却感到一股强烈的失望。满布校园中的，无非是些浮华且大同小异的新式建筑。我所期盼的那些精致的门栏、窗棂、彩绘瓷砖……都在哪儿呢？

      当我漫步到校园最偏僻的东北角时，远远望见一处青砖红瓦的所在，才消除了初始的失望。我看到的是多么典雅的建筑啊！这处建筑由两幢楼房组成，南楼平面为“H”形，坐北面南，内走廊，双面房间，包括屋顶的阁楼层为立面三层，带有石砌地下室，灰砖清水墙体格外雅致，孟沙式双折红瓦屋面和阁楼层宽大的老虎窗打破了硕大屋顶的单调感，还显得高贵典雅，甚至摩登新颖。另外，在西墙下部还嵌有建楼铭记。北楼也是坐北面南，阳面中间为主要入口，是一个木结构瓦顶的门廊，入口台阶罩在门廊里面。进门为木楼梯，可以到达各个楼层。以此入口为界，北楼分为两部分，西半部分是内走廊式的双面宿舍，布局形式与南楼基本相同；东半部分是小教堂，平面为矩形，单层，窗户为半圆券上下推拉木窗，窗上镶嵌彩色玻璃。这个小教堂南入口为一西式小门廊，廊角饰以小石柱，典雅别致。整个北楼也是灰砖、红瓦、坡屋顶，也有石砌的地下室。只是较之南楼显得破败沧桑了许多。

      向熟悉的人打听才知道，这处建筑就是懿范女校的旧址，这两座老楼一并组成了当年懿范女校的主要面貌。懿范女校是一所教会学校，建立于一九三六年，而这两座楼的南座曾作为教学楼，北楼则是学生集合宿舍和修女院为一体的用房。我仔细观察了一通，在北楼的侧门旁发现了一块刻字青石，上有“A.D.1936”的字样。如此可见，这两座楼还是当年建设的原物，已经历经七十多年的沧桑。

      懿范女校建校之时，天主教已经在中国大面积传播了一个世纪之久，蔚成气候。与此同时，西方文化也在不断地渗入中国的城市。济南即使作为一个内陆城市，但由于胶济铁路的便利，使其受到西方文化的渗透一点都不弱，懿范女校的建立就是当年天主教在中国传布、办学的一个见证。上世纪三十年代，懿范女校在教学楼、修女院的附近还建有平房百余间，与附近的洪家楼教堂连成一体，组成了当时济南，乃至华北最大的天主教中心之一。

      据说，懿范女校刚建立时只收教徒的女孩和孤儿院的女孩，仅有初小班。一九三九年取消了宗教信仰的限制，生源充足，规模扩大，成为女子中学。由于不少著名人士到该校任教，这个学校在济南有很好的声望。新中国成立后，懿范女校并入了济南黎明中学，之后改名公立济南中学。一九五八年，公立济南中学又迁往他处，旧址暂时改为农学院的校舍。最终，随着山东大学迁入济南，懿范女校成为了山东大学洪家楼校区的校舍。在我看来，直至今日，这处建筑还是山大偌大校区中最有典雅情趣和文化韵致的所在。

      当然，我们早已看不见青砖红瓦楼前漫步的修女、教士们的身影了，但懿范女校的遗址如今还在使用，南楼作为山东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的办公所在地，经过粉刷涂抹，旧时风雅、古朴之气减去大半。但不管怎么说，如今整座南楼结构尚保留原貌，而楼体保存甚好，也是值得欣慰的。

      让人揪心的则是北楼。无论是楼体的结构、功用，还是建筑设计的独特与装饰的精致，北楼都较南楼为更好，可是今天她的名字未纳入文物保护的名单，保护得更是不能让人满意。在楼外，入口处一个支撑门廊的石柱明显倾斜，极不稳固。楼房四周的玻璃残破不堪，几乎难得找到一块完整的。进入楼内，只见楼道中乌黑一边，一楼西入口处有几间屋作为学校公安处办公用房，已经大大改变了原楼的结构；另一角落是校医院的保健科。二楼只有几个房间还有人居住，而全楼的其他部分恐怕早就废置得没有用途。通往三楼的楼梯已被钢板堵死，旁边则堆满垃圾，不能再上到顶楼。我不敢想象，楼上会是怎样一幅景象？

      最近十多年来，山东大学的发展日新月异，校区星罗棋布，校舍争奇斗艳。是不是洪家楼校区已经沦落到一个暗淡的位置？但无论如何，她许多年来积存的一切还时常勾引起人们的怀旧情结，不光是一棵棵大树在提醒着人们，特别是校园东北角的那两个老楼，岁月留痕，积淀起来就是几代人的情感。

      单就建筑年代讲，懿范女校的这两座老楼在当今中国已不“年轻”，而作为一个城市或是一个学校的建筑遗存来讲，更是堪称经典。山大洪家楼校区的土地上七十多年前就开始了文化教育的起步，早早就是一片风雅之地，如今更是承载着一座现代气息的中国乃至世界知名的学府。想到这里，我们无法不为之感动。但，如果我们要长久永远地留住这份感动，就请爱护、善待懿范女校留下的那两座老楼！我虽是涉世不深的小子，不会像朱熹老夫子那样迂腐地教诲“闺门传懿范”，但我一定会经常在心底里“思我懿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