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罗易成
这 事 非 同 小 可
一直计划着带着两个孩子开着车沿三峡走一趟。在我心目中，三峡是长江最有诗情画意的一段，李白、苏轼、舒婷等古今诗人都为它写下被人传唱的诗句，出发之前，我特意找出一集关于画家陆俨少的纪录片，让孩子先感受一下自然风光在画家笔下呈现的魅力。
从湖北溯长江而上，我们计划到重庆。一想到重庆，就想起这是小可老师出生的地方，然而，两岁就跟着父母离开重庆的小可老师说，他对于重庆的记忆全是依赖于后来父母的间接描述，甚至于他保留下来的人生中最早的照片也是离开重庆以后才拍的。
他更像是重庆的旁观者，旁观着重庆这个城市对于他，对于他父亲李可染的艺术生涯，对于他们这个家庭所产生的深远的转折意义。
1939年春，李可染先生为了躲避战火，同样是从湖北溯长江而上迁至重庆。没有这次西行，他也许就没有机会认识后来成为他妻子的邹佩珠，没有他俩的结合，也不会有儿子李小可的诞生；如果不是在重庆，因为儿子李小可的出生，让李可染先生想办法办了个画展通过卖画攒些奶粉钱，便不会有与徐悲鸿的一见如故，并为之后被徐悲鸿聘到北平教书打下伏笔；如果没有这次西行，且正好住在歌乐山麓的金刚坡附近，又正好租住的房子一墙之隔就是一间牛棚，也许就不会有之后让他叱咤画坛的代表作系列“李可染的牛”。
李可染先生40年代作品
李可染先生40年代作品
李可染先生40年代作品《执扇仕女》
李可染先生40年代作品《三酸图》
李可染先生40年代作品《午困图》
李可染先生40年代作品《纳凉图》
李可染先生40年代作品《钟馗》
“当时我住在重庆金刚坡下村民家里，住房紧邻着牛棚。一头壮大的水牛，天天见面。它白天出去耕地，夜间吃草、喘气、啃蹄、蹭痒，我都听得清清楚楚。记得鲁迅曾把自己比作吃草挤奶的牛，郭沫若写过《水牛赞》。世界上不少有贡献的科学家、艺术家都把自己比作牛。我觉得牛不仅具有终生辛勤劳动、鞠躬尽瘁的品质，它的形象也着实可爱，于是以我的邻居作模特，开始用水墨画起牛来了。”
——李可染《自述》
“在穷苦中，偶尔能看到几幅好画，精神为之一振，比吃了一盘白斩鸡更有滋味！幸福的很，这一次入城就赶上了可染兄的画展。”
——老舍评李可染40年代画作
小可老师的好朋友，同为“画二代”的傅抱石先生之子傅二石比小可老师大8岁，傅抱石先生也是在抗战爆发后从南京举家迁往重庆，居住在郊区金刚坡下农舍，与李可染家毗邻而居，对于重庆的那段生活，傅二石比小可老师有着更清晰具体的记忆，他记忆中的李可染叔叔当时因为当美术老师，手很巧，会经常给他做一些小车之类的玩具给他玩。当时的重庆，因战乱及大量人口涌入，物资奇缺，物价飞涨，知识分子的收入极其微薄。即便是傅抱石、李可染这样在艺术上已有建树的画家，生活仍是狼狈而窘迫的。在傅二石的记忆中，“从金刚坡到沙坪坝来回数十里山路，无论春夏秋冬还是阴晴雨雪，父亲都步行上班。父亲面孔清癯身材修长，身着旧青灰色长衫，手里提着一个装讲稿和书籍的包和一把油纸雨伞，脚上是一双有些破损的黑布鞋。这是父亲出门时的标准形象”。
小可老师与老朋友傅二石
如果小可老师年龄稍大一些，也许关于重庆的记忆中，同样会留下傅二石一样清贫又温暖如朱自清《背影》的记忆，他把这些记忆留到北京，从“大雅宝”开始起笔，因此，他也有幸在不谙世事的懵懂期，轻描淡写地略过了在重庆经历的窘迫甚至让很多人闻之丧胆的日本飞机大轰炸。
在他们搬离重庆8年之后的1954年，李可染先生以中央美术学院教授的身份下江南写生，在结束黄山之行之后，李可染溯长江而上，穿三峡，跋山涉水，历尽艰辛。1956年，李可染又回到重庆，这一次，他创作了《夕照中的重庆山城》。此后，直到1989年去世，李可染先生都没有再回重庆。
李可染《夕照中的重庆山城》
李可染《巫山百步梯》
李可染《万县公园》
成年之后的小可老师也曾有过到访重庆的经历，他的感受更像一个这个城市的过客，可以举重若轻地回味一些他们父子与这个城市有关的往事， 君子之前淡如水，和一个城市的交集，又何尝不是如此？
这事非同小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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