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苏州文人祝允明，又名祝枝山，是一个家喻户晓的人物。因为右手有6个手指，自号“枝指生”。他与唐伯虎遭际相同，性情相投，民间始终流传着两人的种种趣事。祝允明能诗文，工书法，特别是他的狂草受世人赞誉，他的字与唐伯虎的画享有同等的声誉。事实上，祝允明一生还写了不少著作，有《怀星堂集》30卷、《苏材小纂》6卷、《祝子罪知录》7卷等流传。
明成化二十一年（1485），25岁的祝允明在家居父、祖之丧，不能四处行走，遂闭门读书。有所品悟，信手笺记，汇编成一册《读书笔记》。皆为语录体，短小精悍，且都系于内心感受。今天读来，仍能给人以启迪。开篇第一条，祝允明就说：“学贵有常，又贵日新。日新若异于有常，然有常日新之本也。”把读书求学作为一种日常，在日常中寻觅新异，这是他最看重的。他又以鸡鸣、狗吠作比喻，谈人性坚贞的可贵：“鸡司晨，犬儆夜，彼固全其信义之性也。若犹未足贵也，使鸡处无人之处，犬遭棰扑之苦，若可改矣而不改焉。斯尤特性之坚贞可贵也。为人而失其性，不失而或改焉者，视鸡犬为何如？”把鸡放到没有人的地方，让狗遭受拷打之苦，它们仍不会改变信义之性。相比而言，人有的时候还不如它们呢。所以祝允明强调：“君子之于人，取其信，取其孙，取其清，取其贞，他无计焉尔。”君子如何做人？要讲信义，要看长远（孙的本意是人与人的血缘关系），要重清白，要守坚贞，除此以外还能有什么呢？继而，他又谈及君子的自我修养：“君子之治心也，犹权之称物也，过则损之，不及则充之。斯平矣。然权之取平以人，而心取平，即以心耳。不外之重，不内之轻，斯吾心之权乎？”人的内心犹如一杆秤，始终要权量轻重，保持平衡。不因外界压力而加重，不因内心松弛而减轻。“高不虚也，卑不污也，明而无耀也，暗而无昧也。张乎其博而非空也，敛乎其约而非隘也。不偏焉，不倚焉，其中也。而莫过莫不及也，心之本体盖如此。”他认为，人居高位而不虚空，身处卑贱而不污秽，明亮却不耀眼，幽暗却不漠视，舒张博大而不空洞，收敛控约而不狭隘，不偏不倚，执其两端用其中，这或许正是人心本体应该有的状态。孔子《论语·雍也》曰：“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处理事情不偏不倚、无过无不及的态度，是最高的道德标准，也是处理事物的基本原则和方法。我们不难看出，祝允明十分信奉儒家的中庸之道，这不仅体现在君子之道，也成为他的艺术信条。他说：“彩色所以养目，亦所以病目。声音所以养耳，亦所以病耳。耳目之视听所以养心，亦所以病心，中则养过则病。”即使是非常美好的事物，也不能过度。一旦过度了，就会造成伤害，形成病态。“为文作字，初无意于必佳，乃佳。凡事皆然，不但文字矣。”文章书法，起初无意于抵达理想境界，却能得到佳作。世界上的许多事也是这样。
祝允明给人的印象是放浪不羁，往往突破世俗的桎梏，对于不喜欢的程朱理学，他更是肆无忌惮地批判。晚年，他在《答张天赋秀才书》《祝子罪知录》等作品中，不惜痛斥理学的狭隘视野所带来的相互攻讦、急功近利的社会风气，并质疑程、朱两人的独尊地位：“必以（程朱）为集大成，都废前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后百千年，一守不迁，不知可不可也，抑不知果能如所望否也。”祝允明与朝廷的思想专制针锋相对，毫不顾忌自己的仕途。这种思想，跟他在《读书笔记》中的文字是一脉相承的。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