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国画小品题跋赏析（二）——无意于佳，天合之作

无意于佳，天合之作

——赏《茂林石壁图》题款

■何东

　　1932年春天，39岁的吴湖帆得到恽寿平《茂林石壁图》，在鉴定界享有鉴定“一只眼”美称的他，于诗塘题写“天下第一恽南田画”。不惑之年，他又重题恽寿平《茂林石壁图》，并多次临摹此作。吴湖帆收藏古代书画精品很多，对这件作品如此深爱，可见其分量。

　　恽寿平自己也对此作颇为得意。在题款中，他写道：“晨起，过书带草堂，值主人卧未起。戏拈此纸试笔，作梅花庵主茂林石壁图。墨彩淋漓，峭拔十仞，正孙过庭所谓‘偶然欲书，一合也’。东园寿平识。”

　　看得出，这是某日晨起，恽寿平来书带草堂，这个时候，草堂主人尚在梦乡，于是，他来到书带草堂的画案，借用其纸笔，以梅花庵主的笔意写就一幅《茂林石壁图》。即兴挥毫，全然不知这是借用人家的笔墨，不仅没有不适应的地方，反而有孙过庭所言“乖合论”的“偶然欲书”的感觉。晨起之际，一定会是神清气爽，故能“时和气润”；主人的纸笔，能够做到“墨彩淋漓”，说明也是“纸墨相发”；此时心境，又是“偶然欲书”。正因为如此“得时不如得器、得器不如得志”，此时的恽寿平既得时、得器而且还得志，不出佳作才怪！此作人誉籍甚，其自许亦甚高。

　　昔王子猷剡溪雪访，叶绍翁游园不值，全在一个“兴”字。恽寿平亦是访友而兴起作画，乃得佳作。今人或利益驱动而甘当“印钞机”一样复制自己的作品，或应酬之时推辞不得而勉力为之，凡此种种，尽得孙过庭所言“心遽体留、意违势屈、风燥日炎、纸墨不称、情怠手阑”之“五乖”，何来佳作？

　　梅花庵主是元四家的吴镇。吴镇为人抗简孤洁，一生清贫，高自标置，隐居不仕。这与恽寿平有着非常相似的人生经历。恽寿平个性孤介洒脱，不愿应试科举，以卖画为生。相近的人生经历，使他们的笔墨语言也非常相近，恽寿平师法吴镇，犹如找到了隔世的知音。

现今的社会分工愈加精细，书家和画家似乎是两个相距很远的领域：书家一般不会作画，画家亦不敢自题作品。在很多高规格的画展上，很难看到与自己画作相得益彰的题款，大部分画家或者穷款以遮其短，或只钤盖印章而不敢题字。通过作品，观者和作者就很难架起心灵沟通的桥梁，更揣测不出作画者的心境变化，两者之间就显得“隔”。恽寿平的这段题跋，寥寥数十字，似乎就像电影中的镜头，回放了恽寿平作此画时的情景。每每捧读，总觉得这样的情景是多么的美妙，给人留下无尽的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