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玉麟
谢稚柳先生(1910—1997)的山水画直追五代、宋元。我在《箑缘》中曾写道:“我时常读谢稚柳先生的山水画，引以借鉴，从中获得上接宋元之通道，真乃获益良多。”五代董源、巨然为代表的南派山水，与以荆浩、关仝为代表的北派山水，是中国山水画首次出现的不同流派。董巨南派山水以水墨滃染著称，大多描写平淡天真的江南山水，而北派山水的特色是高峰耸立，山势雄伟。他们在笔法上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体系。山水画至北宋，全然自五代发展而来，李成、范宽、郭熙是代表。至元代黄鹤山樵则以作牛毛解索皴的密体山水来突显其构建的审美秩序。谢稚柳先生的山水画，尤其是先生早期之作，更多取法于以上诸家，其作山势萧疏，烟林清旷，笔毫精微，融浑而静穆。
谢稚柳《书法对联》1978年
我藏谢稚柳先生山水画并不多，有成扇两把，分别是《溪岸渔村》和《黄山松云》，《溪岸渔村》系1965年画给糜耕云的，全图墨色深沉，漆黑发亮，我称之为“黑老虎”。《黄山松云》则是大泼墨，为先生1978年所作。再有手卷两件，一为《柳堤泊舟》，一是《岭上白云》。之外还有一件四尺整宣的《回溪清远》图。
谢稚柳《柳堤泊舟》1947年
《柳堤泊舟》局部
《柳堤泊舟》图作于丁亥(1947) 春暮，系先生写奉高一涵先生，余在1989年购得。当年装裱之后，便由父亲带去上海，请陈佩秋先生题了引首，谢稚柳先生还为手卷题了跋文:“此图为高一涵先生所写，曩予自敦煌还 蜀过兰州即寓其处，今为吾友宋文治文郎玉麟世兄所得。图作于丁亥春，而玉麟生辰在是年秋，信有缘也。己巳初冬乍自武昌还海上，文治吾兄出示因题。壮暮翁稚柳八十。”据余考证，丁亥春，谢稚柳先生已被中央大学艺术系聘任为教授，每周先生需自沪来宁授课，时高一涵先生也在南京任职，故此卷应写于金陵，而非兰州也。《柳堤泊舟》与我另一件藏品《山茶松梅》之上款人同为高一涵，关于高一涵先生，我在前一篇文章中已有介绍，故不须赘述。
谢稚柳《岭上白云》1962年
《岭上白云》局部
《岭上白云》图卷是谢稚柳先生1962年所绘的一件精品。由先生自题引首，在引首之后的隔水上，先生有一段文字记曰:“壬寅春日，自韶关过漕溪云门寺，泛锦江登丹霞。粤北山川秀发，真使人荡心快意，归来演为此卷，非董非巨，非燕非郭，然笔墨畦径故习，俨然不能奔逸绝尘，良堪叹息。越十二年甲寅初夏，稚柳追记。欸乃轻舟碧玉湾，嵯峨列岫乱云鬟，锦江容我从容住，看尽春霞百里山。当时旧句并书于此。”稚柳先生在卷后又有跋云: “水墨称雄十代传，李文范武散陈妍，儒家一脉士夫画，心力枉抛四十年。予年二十三四始写山水，独慕五代、北宋人笔，数十年来狃于故习，濡染游迹，倾重见此卷，盖十余年前旧作，因题此二十八字，深自警己。甲寅五月，稚柳风腕。”甲寅为1974年。在先生之后还有黄苗子先生在1988年所题之跋文。斯卷结构严整，墨色苍郁，画面茂密阴森，蔚蔚北宋高古的气象。
谢稚柳《回溪清远》1964年
《回溪清远》乃四尺整宣山水轴，余初见于南京十竹斋的一本藏画集， 留下印象。2001年9月，此作在十竹斋画廊展销，我见而喜之，无丝毫犹豫， 即收入囊中。《回溪清远》被收入2002年上海博物馆编的大型画集《谢稚柳》中，2008年又被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的《谢稚柳盛年风华》画集刊出。2009年夏，我在上海美术馆参加活动时，购得《谢稚柳盛年风华》一册，中午恰与陈佩秋先生同桌吃饭，便请陈先生在画册扉页上题字留念。《回溪清远》 作于1964年初春，时谢老正是壮岁盛年，精力充沛，《回溪清远》可为先生这一时期的代表作。回溪泛指回曲的溪流，故此作不是画某特定的景色。在图之前方以细笔画出一片柳荫，中景山脚下皆密树层林，溪桥、村舍则隐于其间。全图以近一半的幅面作层峦叠嶂，山石试以斧劈，呈堂堂之势，丘壑间有瀑泉直下，远处有人泛舟湖上。繁复景物的组辑是《回溪清远》的一大特色，画面主次、疏密、虚实有条不紊，井然有序。这种全景式的观照也是北宋山水画最重要的架构方式。《回溪清远》落简款:“回溪清远，甲辰春初，谢稚柳。”款下钤白文“谢稚”和朱文“稚柳”印二方，画之左下钤白文“鱼 饮溪堂”压角印一枚。
“摩诘诗中长有画，少文壁上卧看山。”中国山水画源远流长，谢稚柳先生的山水画必将在中国画史上占有重要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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