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 乐
我曾经面临生死攸关
在汉阳县和沔阳县交界的地方，有一个南屏垸，当地的农民围垦了一些小垸子。每年到了涨水的季节，都要防汛抢险。那一年，放暑假，我和汉阳县第一中学的20多位老师，被派到防汛前线。那个地方是沔阳县的新帮。
本来，暑假应该是老师休息的日子。但我们这一群，是领导心目中的落后分子，是低人一等的公民，就是应该劳动惩罚。来到这个名叫新帮的地方，我们住在农民家里，但很少在家里住。不论是白天还是晚上，都要上堤值班看守。天气炎热，我们守在临时搭起的草棚子里，坐在地下。白天太阳暴晒，草棚子里也热的难受。到了晚上，就更叫人吃不消。那地方蚊子特别的多，特别的大。咬起人来厉害的很。人在堤上，暑气袭人，汗流满身，遭到蚊子的围攻。手不停地在身上拍打，不停地抚摸，摸来摸去，一摸满手是血，皮肤奇痒难当。没办法，只得将厚厚的衣裳穿在身上。但又炎热异常。加上睡眠不足，饥饿疲劳，蚊虫叮咬，实在是受罪啊！乌漆墨黑的夜晚，空气沉闷，暑气未消。大堤上到处都亮着尿壶灯。我们被派到一个大堤外的一条小堤上抢险。小堤的外面是肆虐的洪水，眼看就要将小堤淹没了。小堤里面种着庄稼，也泡在水中。我们一行人下到小堤里面齐腰深的水中，用畚箕捞泥巴，加高那个小堤。捞起来的一点点稀泥巴，明明知道无济于事，也要强行劳作。黑暗中，水里的蚂蝗牛坨（大蚂蝗）趁机向人进攻。特别是牛佗咬着人可不是好玩的。你不得用手拉它，它咬的很紧很紧，如果使劲地拉，就会拉掉人身上的一块肉。
抬头看天，像一口大黑锅无边无沿的倒扣着。大家默不作声地干活，谁也顾不了谁，心中充满了恐怖。因为这个小堤只要一缺口，我们就要遭到灭顶之灾。
不一会，有人惊叫起来，他被牛坨咬住了。他爬上小堤，使劲地捶打着腿子。好不容易才把那个可恶的家伙拍打下去。腿上流血不止。这时候我也感到不妙，果然腿上也被牛坨咬住了。我翘起大腿，好半天才将它打下去。当然被咬的地方流血了，也没有办法包扎，得继续劳动。可是，脚上又被菱角刺刺伤了，踩在淤泥里，一时疼痛难忍，只好咬紧牙关干活。
我心中充满了愤懑，为什么这样对待我呢！如果不把我当做落后分子看待，要我来防汛抢险，我会自告奋勇的前来。我也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堂堂正正的共青团员，是决不会落在人们的后面的。1954年家乡发大水，我在学校读书，也上提防汛过。在一个没有星星和月亮的夜晚，我扛着一包沉重的泥沙，走了十多里路。一路上有的同学叫苦不迭，有的甚至骂娘。我没有叫一声苦，没有休息一下，一直坚持走到目的地。那真有一番英雄气概。可是如今，为什么把我和这些人有问题的人混在一起，我实在想不通。我们这一群臭知识分子，都在咬着牙关干活，苦撑苦熬着。但见小堤上的尿壶灯稀少了，以致没有了。只剩下我们这几个人还在水中劳动着。渐渐地大堤上的尿壶灯也渐渐地稀少了。但是没有人来通知我们撤离。我们这群知识分子，都在夹着尾巴把做人，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我心中琢磨着，大概是小垸子破了，抢险的人都撤离了吧。小堤里的水慢慢地涨起来了，渐渐地快到人的胸部了。这时候，我们带队的人觉得不妙，才叫我们起来到小堤上。借着微弱的灯光，我看见四面一片汪洋，波浪打来，脚下的小堤似乎在摇动。小堤低洼的地方，已经漫水了。大家默默地站立着，也不敢呼救。别看我们这一群落后分子，在面临生死关头，没有一个人唉声叹气的，更没有人叫喊哭泣。大家坚定地站成一排，一个个视死如归，丝毫不显得软弱，俨然一副英雄气慨。此时此刻，集体表现坚强，最最脆弱的人精神也会振作起来。此时此刻，我也就明白了，为什么在枪林弹雨中冲锋陷阵战士们不怕死。面对无边的黑暗，肆虐的风浪，我恨不得一展手臂，撕开天帷地幕，斥退洪水。然而，这个时候，我感到浑身无力，身上的热汗变成了冷汗，双腿有些颤抖，站立不住了。坐下吧，到处都是湿地。我想，我们难道就在这里堤倒人亡吗？或者站到天明吗……事后我们才知道，的确是小垸子破堤了。指挥部命令人们撤离了。后来指挥部看到小堤上还有尿壶灯亮着，才知道有人还坚守在阵地上，紧急派船来救我们。唉！汉阳县文教局和汉阳一中的领导哪管我们的死活啊——谁叫我们是一群“有问题的知识分子”呢。回到住地，我的脚指被蚌壳割开的伤口溃烂化脓，高烧半月，也无人管我。算我命大，老天爷宽容我一次，死里逢生。你若喜欢，我感到荣幸。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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