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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动声色的小恶,是人性的巨大黑洞│无风


这是人世间最惨烈的一幕——

一名花季少女纵身跳下,身后的天台上,是与她一样年轻的消防员,放声痛哭;

地面上迎接她的,是无耻而兴奋的笑声与掌声。那是看客们伸长了脖子最期待的场景。

“哥,谢谢你。”这是女孩对营救她的消防员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她对这个世界彻底绝望之后仅存的一点点关于人间温暖的感知。

甘肃庆阳19岁的女孩李依依,先后四次自杀,在之前的第三次自杀中,消防员成功地挽救了她的生命。这一次,还是那两位消防员,但却没能再次完成救援任务。

一直生活在阴影世界里的李依依,用飞身一跃完成了生命的挣脱,但她却把死亡的阴影留给了这个世界上最希望她活下来的消防员。

那位年轻的消防员刚刚结婚,因为没能救下她陷入了自责,甚至不让妻子靠近,现在正接受心理疏导。

一个年轻的生命消失了,留给世界的却是无比庞大的一个黑洞,那里聚集了无数种不动声色的恶,没有大奸大恶,但再微小的恶,都是杀人诛心于无形之中。



甘肃庆阳警方深夜通报的结果,仅仅证实了三个事实。

第一个事实,李依依跳楼自杀,消防员营救失败。

第二个事实,现场围观起哄的人,已被治安拘留。

第三个事实,李依依曾遭高中老师猥亵,但这次自杀是否与其有关不好说。

如果如李依依遗言所云,“我要去天堂了”,那么营救失败的那一幕,应该是她的世界里最璀灿温暖的一道光。而除了这道光之外,其余的空间都是黑洞。


把李依依带入这个黑洞的,起源于三年前的一个夜晚。

那天晚上,16岁的李依依在宿舍里遭到了班主任老师吴永厚(我犹豫再三,决定还是公布此人的实名)的猥亵。在她看来,素来敬重的老师,素来是净土的校园,这样的行为无疑是让她的世界悉数坍塌。

黑洞就此撕开,深不见底。

这应该是李依依人生噩梦的开始。她本可以有机会脱离开黑洞,修正人生,但后续她的每一次与这个世界相遇,都无情地将她推向死亡的悬崖边缘。遭遇猥亵对16岁女孩的伤害,现在看来是致命的。

这个致命不仅仅在于班主任老师的下流骚扰,还在于事发后的谎言、指责与谩骂。

在吴永厚老师的眼里,骚扰个女学生不是什么大事,甚至不以为恶,认为这是对女学生的“体恤”。

从法律上,“未造成严重后果”的吴永厚确实没有受到更严厉的处罚,尽管李依依先后四次自杀,但当地检察院仍然作出了不起诉的决定。


这个结果对一心讨个公道的李依依而言,就是正义得不到伸张,自己的屈辱没有得到洗刷,而且事情正在发生根本性的转变,她从一个受害者角色变成了施害者,而原来的施害者吴永厚则成了被一个心理不正常的女学生不依不饶穷追猛打的“可怜人”。

明明是别人犯下的错,结果却成了“我错了”。李依依被身边的同学和老师孤立,甚至在向校内心理咨询师求解时,心理专业的老师却采取了极不专业甚至是恶劣的应对,把她交回班主任老师处理。

这样的处理和事件结果加重了李依依的心理抑郁程度。

所以她不止一次表达出厌世轻生的念头,并先后四次自杀。

每一次自杀加重了她对这个世界的厌恶与逃避,但真正的心结却没有丝毫的解开。

吴老师还是那个老师,不过是从技术7级降为技术8级;但李依依却不再是那个天真浪漫对世界抱有美好幻想的花季少女了,她身边的同学、老师、邻居都侧目而向,大家的冷漠和不理解,让她无法回归正常,而只能在人性的黑洞里更加抑郁。


从作恶的链条上看,吴永厚是始作俑者,庆阳六中与当地教育局是帮凶,他们的不作为和不担当助长了这种恶。或者说这些从事教书育人的灵魂工程师们,还没有充分认识到这种恶对一个青春灵魂的摧残。

直到李依依的年轻生命悲剧性地消失,庆阳市教育局6月26日才召开党委会,追加对吴永厚的处罚:取消教师资格,调出教育系统。

但这已经不是“迟来的正义”了。以生命为代价的正义,迟到了就不再是正义了。

从庆阳六中校园里的学生、老师到最后李依依跳楼时的无聊看客,他们从最初的沉默到最后的鼓掌怂恿,都是作恶链条里不可缺少的一环,他们中的多数,包括被庆阳警方治安拘留的6人,对自己的麻木、冷漠、看热闹的心态是意识不到在作恶的。


这样的一个链条,毫无疑问地把相干与不相干的各方,导入了一个庞大的人性黑洞,吞噬了李依依19岁的生命,也把人性中的良善、悲悯,包括对生命的尊重都吞噬了。

李依依的死,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命运之哀,也是这个时代的命运之殇。

每个人看似微不足道的恶,麻木与冷淡,漠视与起哄,都是杀死李依依的凶手。包括围观者在快手、微博、微信上的围观直播,都让平台在赚足了人血馒头的流量之后,虚伪地发出一纸声明,将十余个直播账号封禁了之。但事发时应该承担的阻断传播链条的平台主体责任,却在生命的面前视如儿戏。


这些不动声色的小恶,很难从法律上追究,哪怕是认真地追究,最重的惩罚也不过是治安拘留半月罢了。

恶魔潜伏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人性善恶的转换可能就是一念之间。很不幸,李依依的遭遇,是人性恶念的一次集中爆发。这位女孩的死,值得我们每个人重新审视自己的灵魂——

如果不能积攒最微小的一点善念去温暖别人,也请不要,捡拾哪怕最零星的一点恶去冷却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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