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
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
悲凉之色,常以孤寂之景为衬。而孤寂之景,复常以万静中之一动为衬。“山深闻鹧鸪”,是也。家国天下,悲剧莫以天下悲剧为大。而个人悲剧,莫如以一己之力对抗天下倾颓浪潮为大。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
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
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夫天下将亡,而匹夫之责,宁为“明知不可为而为者”乎?壮志难酬,眼见苍生涂炭而无力回天,心如刀绞,悲凉至极而反。也不过“却道天凉好个秋”。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一切,不过一场虚幻,如水而逝。一生,亦不论荒诞还是谬妄,不过随一杯鸩酒而去。看者悲不可遏,历者只归平淡。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经历过,才会懂。遍历沧桑,才有平淡。 年轻,何能体会的真切。情乃千古主题,虽无家国天下之悲怆,却足阴阳两隔之凄凉。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雁且钟情,更何况人?狂歌痛饮,止增悲凉而已。阴阳两隔,如之奈何?
此恨何时已?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时节。
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
料也觉人间无味。不及夜台尘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
钗细约,竟抛弃。
重泉若有双鱼寄,好知他年来苦乐,与谁相倚?
我自终宵成转侧,忍听湘弦重理。
待结个他生知己。
还怕两人俱薄命,再缘悭剩月零风里。
清泪尽,纸灰里。
纳兰19岁娶卢氏,22岁尝丧妻之痛,25岁写下此词。“八百年来之一人而已”,笔力实巨。然而,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人知?世事岂随人愿?不如意事十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纳兰自22岁丧妻之后,实已为行尸走肉,虽也因此成为宋后第一人,却一生悲苦。30岁那年某日,纳兰一醉一叹三咏,继而一病不起,撒手人寰。该词写于其临终前不久,貌似借怨妇之口谴责情郎薄幸,实意何在,又谁知晓。如此一生,这八百年来第一人,不当也罢。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纳兰无需独自哀叹,这等滋味,并非一人尝过。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更触动人心之处,乃是《神雕侠侣》中,由杨过吟出此词,继而引出断肠崖独角戏高潮的一段经典桥段。“他尚有个孤坟,而我却连妻子葬身何处也自不知。”(他尚且能做得一梦)“而我,而我,三日三夜不能合眼,竟连梦也做不到一个!” 悲凉到了极致,也许会复转平淡。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
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不知何故,岳飞辛弃疾等末世将领,一直是我心中词人之最。便是写悲,也远非余人可及。
这个月看了很多的水,随众人泛舟于日月潭,两人绕行西湖,复又独自静观后海。
站在后海岸边,俯身观望水中独影时,心中虽然宁静,并无悲凉之感,却不知怎的,耳畔蓦然冒出那句“欲将心事付瑶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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