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范汇公
一、神秘盗案
这条位于苏州市区南侧的巷子显得有些另类。首先是名称,姑苏城里的园林,大街,寺庙、巷子通常都带着点儿古味或者书卷气,唯独这条巷子名唤“无毒巷”,什么古味,书卷气一概全无。其次是巷子的宽度。江南的巷子,在北方叫作胡同,不过二者有所区别:北方的胡同比较宽,比如北京的胡同,如果放到上海,绝对可以算是一条马路,叫“巷子”或者“弄堂”是委屈它了。可是这条无毒巷,却跟江南通常的巷子不同,整个儿就是一条北方胡同。
无毒巷不算长,不足百米,巷子内也跟苏州其他巷子有所不同。一般的苏州巷子里,有的是清一色居民住户,有的夹杂些小铺子,住户大多是平房或者二层小楼,式样简易,造得也粗糙,一家一户挤着排在一处,显得很是逼仄。而这无毒巷里有空地,有店铺,居民住户大多是中式庭院,不管是平房还是楼房,都有飞檐翘角,各京都有一个面积不大但很精致的花园。住在这种院落中的住户,一般都是有着一份体面工作的白领。
此时正是小满与芒种两个节令的中间阶段,黄梅雨在江南的上空酝酿,天气已经呈现出
黄梅雨季时冷时热、时阴时晴的特征。这天是1950年5月31日,夜晚,气温虽不到三十摄氏度,但因为空气湿度高,所以便人觉得颇为闷热,无毒巷的家家户户都敞开着窗子过夜。此起彼伏的鼾声中,有三户人家正在不知不觉中迎来一个使他们终生难忘的早晨。
这三户居民,其住所门牌分别是35号、36号和38号。我们先从35号说起。该户共有四人,两对夫妇。老郁原是经营煤炭生意的资本家,新中国成立后关了煤炭行与老伴儿汪翠兰一起在无毒巷家中过一份平安日子;他们的儿子郁炬是苏州火车站的工程师,儿媳赵慧君是医院的药剂师,小夫妻有一个四岁的女儿,最近披无锡的外公外婆领去住几天。郁家的房子是一幢二层小楼房,卧室在二楼,老两口住东头,郁炬、赵慧君住西头。昨晚,也就是5月31日晚,郁,赵夫妇熄灯前,把各自佩戴的项链、手表摘下后放在卧室内的梳妆台上。可是今天早上起床时,他们发现手表还在,项链却不翼而飞了!
小两口自是大吃一惊,寻思难道昨晚有窃贼光顾了?于是,一个去检查卧室房门,一个去察看窗台上是否有脚印。查看一圈下来,房门上的锁完好无损,窗台上也没有脚印。郁炬,赵慧君两人对此进行了分析:两条项链不见是事实,但是否是窃贼偷窃目前还不好下结论,因为他们卧室房门上的锁向来是不扣保险销的,而钥匙除了他们夫妇各掌管一把之外,公公婆婆手里还有一把。从理论上来说,公公婆婆也是有可能进来的。不过,夫妇俩都认为公公婆婆不会半夜三更潜入他们卧室,所以,应该是窃贼进来过了。
正说着,房门被敲响了。敲门的是婆婆汪翠兰,她神色慌张地告诉儿子儿媳,她昨晚睡前摘下放在床头柜上的项链不见了!正说着,老郁也来了,说他已经去楼下检查过了,院门,楼门都完好无损,底楼的窗户也都关得好好的,没有被人撬开过的痕迹。郁炬去父母房间检查了窗台,也没有发现任何痕迹。
一家四口正惊疑不定,忽然听见屋外人声喧哗,隐约听得有人在说“贼骨头”什么的,于是就出去察看。一看更加吃惊,竟然有两个警察推着自行车站在门外!
这就要说到郁家对门的36号住户了,那是一幢平房,但建造得十分精致,前后都有花园,而且还比较大。那里住着一对中年夫妇,男的姓陈,足当时苏州城里颇有些名气的留德骨科医生;其妻姓张,家庭妇女,全职太太。两人生有一对龙凤胎,三岁时不幸染上脑膜炎,双双夭折,之后再未生育。这陈医生家昨晚也因觉得闷热而开了窗户过夜,不过,他们只把卧室的一扇窗户开了一半,用活动搭钩撑住了。今天早晨两人起床后发现,昨晚临睡前摘下的项链,戒指却不翼而飞了!他们也检查了院门、屋门和卧室房门,均没有损坏的痕迹。像陈医生这样的骨科专家,家里是装了电话的,于是他二话不说立刻往苏州市公安局南区分局拨打电话报案。
当时公安局还没到上班时间,南区分局值班室接到电话后,指派值班刑警项一琰,诸志仁前往无毒巷勘查。项、诸抵达无毒巷后,还没进36号,已被一居民当道拦住,说他家也遭了窃!
拦刑警的是38号的居民老苗,这是一个四十余岁的男子,无业,独居在38号内的一套小巧精致的花园洋房。老苗是无毒巷中经常被人议论,被人羡慕的对象,他的祖父、父亲全是当官的,祖父做过清朝的四品兵备道——这个职级相当于如今的省军区少将司令员,父亲也是武将,在军阀孙传芳的部队当过少将旅长。老苗是姨太太所生,一直和其母待在苏州。抗战时其母病故后,他就独自生活。他从来没有打过一天工,也没有当过一天老板,可是却过着比隔壁骨科专家还滋润的生活。其经济来源是什么呢?遗产。少将旅长分给他们母子的遗产有苏州城里的三套花园洋房、两家商店和半家工厂。因此,他不但住洋房,还有私家汽车。可是,他却一直是独身。据说他怕财产落到别人的口袋里,所以不考虑结婚,只结交上档次的女性,目前来往的林林总总有七八个之多。
这老苗昨晚遭受的损失是无毒巷三户遭窃居民中最为严重的:不翼而飞的项链是白金镶钻的,仅那颗钻石就有两克拉!
项一琰、诸志仁交换了意见,决定进行勘查。这二位警官,一个四十多岁,一个二十出头。四十多岁的项一琰是个有着二十四年警龄的老刑警,虚岁二十一的诸志仁是刑警队伍中的新兵。那时候刑事勘查还很落后,分局一级还没有负责刑技的专门人员,都是出警的刑警自己勘查的,无非是寻觅脚印、指纹和包括案犯头发在内的现场遗留物,以及对作案手段的判断。针对这三起案件,就是寻找入室盗窃的途径和痕迹。项一琰带着诸志仁一边讲解一边勘查,所花的时间比较长。待到最后勘查完35号郁家时,已将近八点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