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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生产队的老屋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我村在人民公社的旗帜下,全村分为九个生产队,我家分在第三生产队。生产队里的三幢老屋,就像三个小型舞台,经常上演着形形色色的剧目。过去,我只看了热闹,现在,才品出了些许味道。

第一幢老屋,叫记工屋。记工屋,是生产队记工的地方。我队的记工屋,原是老革命孙福的房子。孙福一九三四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后来担任了革命老区的游击队副队长,最大的功劳是带领我村民兵,活捉了国民党赵保原部的黄团长。孙福没儿没女,解放之后吃上“五保”,生前住过的房子,死后归了集体,做了我队的记工屋。我队的记工屋,计有三间房子,里面有两张桌子,两条小凳,记工时归记工员暂用,平时是生产队长的宝座。当时,我队的社员,挣的是工分。每年年初,队长组织全体社员,通过投票表决的方式,为每一个社员评定基本工分。平时,社员们白天上山干活,晚上到记工屋里记工。记工的时候,记工员叫着谁的名字,谁就到桌子前面报工,队里的干部没有异议,记工员就把谁的工记上。出半天工的记半工,出一天工(不含早晨)的记日工,出整天(含早晨)工的记整工。“工分工分,社员命根”,年终决算分配,靠的就是工分。

当时社会流行这样一段顺口溜:“得罪队长没法活,得罪保管员挨秤砣,得罪会计算盘打,得罪记工员笔头戳”。由此看来,记工员在生产队里,大小也是个人物。一般说来,要当记工员,必须具备如下条件,一要有文化,不识字不会算账的,干不了;二要有威信,队长不信任社员不信任的,干不上;三要有责任心,不敢负责不能负责的,干不好。我队当时的记工员,一个叫孙波,全家原在烟台,据说其父犯了错误,随父回到村里;一个叫李勇,全家原在青岛,因为其父有些历史问题,随父下放到了我村。他们两个当记工员,社会上议论很多。队长说,咱当老百姓的,管不了那么多。孙波和李勇,来自于不同的城市,却有一个共同的爱好——打乒乓球。他们把两张桌子对起来,当作乒乓球案子;在两张桌子中间用两块砖块支起一根木条,当作乒乓球网,没人的时候,即开打起来。后来,他们球艺大进,整个公社找不到对手。再后来,他们两个先后返了城。现在,他们还惦记着我队的记工屋,回味着那段难忘的时光。

一九六四年,我村驻进了“四清”工作队,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四清”运动。根据上级部署,我村大小干部,都进了“四清”学习班,村里的工作有村贫协委员会负责,队里的工作有贫协小组承担。我队贫协小组长名叫孙明,是条聪明正直敢说敢当的汉子。某天晚上,孙明把另外两个小组成员,叫到我队记工屋,如此这般地做了一番部署。第二天,孙明以全队社员不服领导为由,找到“四清”工作队辞职。当时,正是三秋大忙季节,地里的农活停不得。“四清”工作队立即召开社员大会,商量解决问题的办法。孙明提议,让我队的队长、会计尽快归队。孙明的话音刚落,另外两个小组成员带头叫好。第二天,我队的队长、会计即离开了学习班,回到队里带领社员“边劳动边运动”。“记工屋事件”,作为佳话,一直传到今天。

第二幢老屋,叫饲养屋。饲养屋,是生产队饲养牲畜的所在。我村对此叫法不同,有的叫饲养院,有的叫饲养室,还有的叫马棚,叫的最多的是饲养屋。我队的饲养屋,在全村九个生产队里数一数二。四间红瓦房,坐落在饲养屋的中间位置。前边有个宽敞的院子,后边堆着一个又一个饲料草垛。左边盖了两排饲养棚,前面一排养驴,后面一排养骡子养马。右边也有两排建筑,前边一排是猪圈,后边一排是牛棚。当时,我队的机械化水平很低,耕地靠牛,拉车靠骡子靠马,推磨压碾送粪驮东西,主要靠驴。现在,驴、马、骡子,在我村已经绝迹,当时,那个生产队都要养十来头,其中养驴最多,这种畜生好养能干,绝对的劳动模范。那时候,生产队养猪,一是为了攒粪,二是为了吃肉。哪个生产队猪养得好,哪个生产队的年就过得好。社员吃上肉过好年,来年心更齐劲更大。

有了好饲养屋,还要有好饲养员。选个好饲养员,比选个好队长都难。我队一般选两个饲养员,一个年龄大些,一个年龄小点,年龄大的有经验,年龄小的有力气。相对来说,年龄大的好选,年龄小的难找。当一个年轻饲养员,既要有好品德,还要有好力气,更要有好脾气。这样的年轻人,打着灯笼也难找,即使找到了,年纪轻轻的,也不愿意跟畜生打交道。我高中毕业时,队里先选德高望重的孙河当饲养员,再让孙河去找自己的搭档。孙河看上了和我一块毕业的孙林。孙林好歹同意了,孙林的父亲却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说,孙林不能当一辈子饲养员,干几年队里要另作安排。队长说,这个没问题。他又说,当饲养员难找媳妇,孙河为此要多操心。孙河说,这个没说的。他最后说,孙林拉尿都在饲养屋里,队里要给他家多记几车粪。队长笑着说,这个也行。就这样,孙林当上了我队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饲养员,他父亲为此得了个“小心眼”的绰号。

不知始于何时,我队的饲养屋成了老人的活动室。全队的老人,没事到饲养屋里聊天,有事在饲养屋里议事。我村村前有条南河,南河绕过的地方有道南岭,南岭上有一块我村最大的公共墓地,里面长眠着我村若干年的若干先民。当时,全国上下“农业学大寨”,我村喊着“战天斗地”的口号,硬要劈开南岭取直河道造出百亩良田。这个不同凡响的决定牵动着全村老少的心,我队老人不约而同地聚集到了饲养室,抽着旱烟商讨着对策。他们认为,这条南岭,是先民的墓地,也是我村的脉气,开山劈岭,惊动了祖宗不说,还能断了我村的脉气。第二天,老实的,缠着县社村三级干部,有粗有细地讲着他们的道理;脾气大的,则呼天喊地聚众坐在集中开工的地方;有的干脆横在开工点炮的炮眼上,声称要炸要劈就先把他炸死劈开。最终结局是,“封建迷信”战胜了“革命思想”, 保住了南岭,也保住了我村的脉气。

第三幢老屋,是场院屋。场院屋,是我队看场人员休息的地方。我队的场院屋坐落在我村东面,两间又矮又旧的黑瓦房,像一个沧桑老人,固执地守候在场院边上。我队的场院,冬春闲,夏秋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麦收前夕,闲了一个冬春的场院,打起精神忙碌起来。人们先用镢头松松土,再用锄头找找平,然后挑水泼场院。等到场院晒到一定程度,在上面洒上草木灰,拉着碌碡吱吱呀呀地压着,最终压出了一个平平整整的场地。这个时候,看场人员开始上岗。我队的看场人员,平时会计、保管两个人,忙了再临时加人。当时,我父亲担任会计,保管名叫孙礼。他们拿着队长交给的钥匙,当着监管人员的面,打开场院屋的铁锁,一五一十地清点着物资,郑重其事地做着记录。他们送走了监管人员,又忙着打扫卫生,扫扫灰尘,整整杂物,在炕上放好铺盖,在墙上挂好衣物,场院屋内顿时有了活力。

打场,既是麦收的关键,也是整个场院的高潮。又强又硬的日光,不时发出清晰灿烂的声音。那时打场,主要有“摔、压、打”三种打法。先说“摔”。人们挑出最好的麦子,单独晒好之后,交给队里的妇女。她们先把麦穗理齐,然后双手抓住麦根,在放好的石头(木头)上,使劲地摔打麦穗。摔麦摔出的麦秸,最好的用来打草帘,差些的用来盖屋顶。再说“压”。人们把挑后的麦子,用铡刀拦腰铡成两段。带根的一段叫麦根,归到草堆;带穗的一段叫麦头,摊开晾晒。晒到一定程度,人把着杆子,指挥着牲口,牲口拉着碌碡,一圈又一圈地压着。用碌碡压麦头,最怕牲口拉屎尿尿,人们为此伤透了脑筋。最后说“打”。那时,我村九个生产队,共用两台打麦机。村干部采用抓阄的方式,确定各个生产队的用机顺序。每个生产队都想方设法,在规定的时间内打出更多的麦子。我父亲把场院人员分成四个组,一组负责把麦子运到机器根下,二组负责将麦子送到机器的传送带上,三组负责把传送带上的麦子摊平摊匀,四组负责接收机器打出的麦粒。在四个小组当中,最苦最累最脏最为关键的就是第三小组。没有特殊情况,我父亲和孙礼负责这个小组。打麦子时,他们两个轮流上阵,歇机不歇人。下机之后,老长时间,他们擤出的鼻涕、吐出的痰,还是黑的。

我队的场院屋离村比较远,队里的干部喜欢到这里开会议事。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我村推行联产承包生产责任制。我队的大小干部,躲在场院屋里,整整开了三天会,讨论完了土地的承包办法,又讨论了果园的叫行承包规则。会议之后,土地“承包”进展顺利,果园“叫行”却遇到了麻烦。一个名叫孙全的汉子,别人加价他就加价,一副非他莫属的劲头,最后以较高价格叫到了一片果园。孙全带领老婆孩子,精心伺弄了两年,别人的果树都挂了果,他的果树却只长叶子。孙全找到我队的干部,要求退回承包的果园。我队的干部,来到我队的场院屋,密谋了一个晚上,形成的决定是:依法维护原来的承包合同。孙全气得发青发紫,来到承包果园找到一棵大些的果树,一根绳子结果了自己的性命。高中毕业的孙伟低价承包了这个果园,找到乡里的技术员到果园一看,问题出在没有授粉上。嘿!没有男人,女人怎么生孩子?孙伟按照技术员的点化,立即进行人工授粉,第一年即发了大财。人们都说,孙伟有福,孙全死得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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