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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盐有味话云安24:秋船,鹅船与汤溪大动脉

乔在益

云安盐业的兴盛其实应该和一条河分不开,这条河就是汤溪河。山泉般的河水不仅养育了云安的人民,更重要的它还承载了云阳境内,特别是云安盐厂的交通大动脉的功能。

汤溪,发源于巫溪县的尖山区湾塘河,流经云阳的沙沱、鱼泉、江口、盐渠、南溪、水市、云安、硐村,再直达云阳的长江口。全长近两百公里。它不仅是云阳盐业历史的见证人,也是云阳经济发展的有功之臣。

虽然后来公路改变了人们出行方式和货运方式,虽然三峡水库淹没了我们的母亲河,但是,她一千多年来,对云阳经济发展的超负荷的奉献,无论如何应该受到云安乃至全体云阳人民的永远纪念。这才是汤溪河应该享有的历史地位。

几千年来,汤溪河负责了盐厂的煤炭运输,承担了县内外大量商品盐的外运。和各种物资的集散。在云安盐业的发展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有河就有船,船与河是命运相联的共同体。汤溪河上的运输船,先是船工们自已造的,大小,样式没有统一规定。后来成立了云安木船社,也叫汤溪站,不仅有各类职工近千人,木船一、两百条。更重要的是,它有了一支专门的造船队伍。船的制式也基本进行了统一。

他们把这些船按航行条件造成了两种。一种形似鱼鳅,为鳅船。后来人们为便于书写,鳅船就渐成秋船了。另一种形似鸭鹅,取名鹅船。

秋船船形长扁,船头船尾相对较尖,船底窄而硬。它适宜于在湾急水窄的河面行驶,载重量一般在三两吨的样子,它常常负责云安到硐村的商品盐运输。(硐村以下由于长江涌浪的原因不宜行船,就用骡马驮运,直到云阳小河口)。

而鹅船,船体较宽较长,象长方形,两头稍有收缩,船底宽平软。全身柔韧,形体雍容大气。它适宜在河面较宽,滩浅,湾大的云安以上的流域行驶。同时它载重量也很大。一般枯水期可载四五吨左右,丰水期可达七八吨以上。

每船配备的船工一般是四人,最少也要有三人,也只能是放下水。上水要拉船,人少了不行。

第一天清晨从云安出发,一般是空船,有时也有盐包装在上面,就要算重载。那是送到江口、沙沱,或尖山去的盐。船两头的桡和橹都收好放在船舱上面。上水船是不会搭客的,人们出行只能打旱——云安人最初称沿河边走路是打旱,后引伸到凡是走路都叫打旱或起旱。

我那时见到的云安船工,一年四季全身几乎都是赤裸的,只是下身用一条灰白色的,一尺宽的围帕抄一下。脚上穿的是一种以麻线为经,稻草为纬,织成的水草鞋。头上还戴一顶破草帽,前胸后背晒得油黑发亮,连水都不巴。行船时根本用不着担心打湿衣服。

船一离岸就要遭遇石嘴上面那架美人滩。驾长将船一撑开,就跳下水推船。他用篙杆横起驾在船头,再用缆绳轻绑,尔后用双肩顶着篙杆,用两脚拼命蹬住激流中的卵石,使劲向上,向外推船。其余三个就用两肩背着纤藤,身体紧贴地面,一摇一摆地在离船十几,二十米的前方拼命拉船。上下配合,缓慢前行。这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真实版。

这叫拉滩。拉滩还要喊号子,步调一致,力才集中。云安船工的号子是这样的:

呃哧--啦啦--哟--------- 嘿呀着哇,嘿呀着哇;呃哧啦啦--哟--------- 嘿呀着哇,嘿呀着哇-------

越到滩顶越急促,如此反复,直到拉上了滩才停下来点上烟,松口气。船继续向前。

一般的上水,只要右岸有路,船就靠右行,而驾长这时就跳上船,用篙杆来撑,拉船的还是在前面和缓地拉。我们有时看到上水船一会划到左岸,一会划到右岸,其实那叫打过河,是一种行船方式。打过河,先要收好纤藤,再四人全部上船合力撑上水,然后顺水从急流中斜漂过去。

这个过程中,他们也有船工号子。篙杆一点到山岩上,“么妹儿呃,我想你想得很哟-----”这一类的荤号子就来了。还有更不堪入耳的。反正是驾长唱,其他的和,有滋有味,忘却疲劳。

为了省力,船工们总结了宝贵的行船密诀——上水走汐流(回水),下水走主流(急流)。为了既避开主流,又能选出岸边有拉船的路,上水船才一会左,一会右地打过河,目的就是顺着回水走,这样又快又省力——长江里的轮船现在还是这样走的。

但是,这样就变相延长了三分之一的路程。如遇河里满漕大水——发大洪水后,能够开航的头两天的河水,那拉滩过河就更加凶险。这就是上水船既险又慢的原因。

第二天的傍晚,船才到沙沱子。然后由当地煤矿组织人马连夜装煤,船工就自己做饭,用自带的咸菜将就吃一顿,在装好煤的船舱里铺上简单的卧具,然后把自己劳累至极的身体,平放这前后透风的船舱里,早早地歇息了。

第三天,天刚放亮,船就要返航了。船工们站在岸边用前脚蹬岸,后背抵船,一齐用劲,那重载的船,才慢腾腾地离开码头。

一离岸,那船就精神抖擞起来了,先轻轻摇晃了几下,再静静等待,准备迎接后面的挑战。船工们则立马驾桡上橹,拨正航向,对准漕口,乘奔御风,急驰而去。

下水滩多湾多水急,这种鹅船为了方便驾驶,设前边一桡,后边一橹,前后配合,转弯非常顺畅。这时再看那威风八面的驾长,微眯眼睛,目视远方,手把桡头,口中招呼,脸上荡漾着轻松高傲的微笑。与昨日的汗流浃背,苦不堪言相比,形成巨大地反差。

当然,船工们哪怕再威风气派,也不能像轮船的船长、大副那样,竖起手指,左舵,右舵,稳舵,前进三,后退二的悠闲地地指挥。他们前后呼应的号子是紧张而急促的,在深邃的河谷里久久回荡。听吧:

“前头擦到去——

哦——,听到达——

后头蹩到起——

哦——,要得——

船横了———再蹩一下——

哦——

稳到———稳到。”

这一类。其实这不算什么汤溪船工的号子,而是船工的操作口令,更象是他们在生死线上患难与共,气壮山河的集体悲号!

转入平水,他们将前桡后橹用大坠石或缆绳挂住,让其跷起,离开水面。遂在船身两边插上桨栓,放下小桨,悠闲地划将起来。

这时候他们又可以稀奇古怪地聊天了。人们说,这世上,做尽道绝的是戏班子,说尽道绝的是挠胡子。这话一点不假,戏班子什么角色都能演;而挠胡子呢,能说的、不能说的,不管多难听的,都要说。在这空旷的河道里,什么禁忌都没有。

我长大后认识的一个船工,人称黑牛,五大三粗,快人快语,曾经是单位的先进生产者。有次我问他,你们在船上如此放肆是为什么。

他说,我们撑船的,叫死了还没埋,挖啄二(挖煤工)是埋了还没死,活一天就率性一天,高兴一天。听了他的话,想到每年汤溪河里淹死的船工,心里自是一片怅然。

像鹅船这样的船,我走了很多地方均未见过,而秋船这种样式的船在大宁河、神农溪、在本县的澎溪河、长滩河、磨刀溪都能看到,充其量只是大小不同而已。也就是说,鹅船只是在云安才能看到的船。

一路下行,最快半天,最慢大半天船就回到了云安厂。靠岸后,留下一个人,等到起坡社的工人把煤挑完后再洗船。其他的人赶紧爬上岸,称上半斤羊肉,打上几提酒,箭步如飞,直奔自己的小窝去了。三天一个来回,周而复始,不遇洪水,不会间断。

留船住的,往往不是云安人,而是汤溪沿岸边火脉、南溪、盐渠、江口等地的人。他们要下船休息,就要等到有打贴班的临时工来了才行。不过他们的家都在河边,到时候跳下船就可以回家,也去过一天小别胜新婚的快活日子。第二天自己的船放下水到家门口时,再跳上船又开始上班。

夜宿云安的生活,既显孤单,也有很多诱惑。一是美食,二是女人。有钱的跑到馆子里,要上一碗羊杂碎儿,配上一份豆折,再加两提酒,慢慢坐喝到夜深了才回来。没钱的只能要上一碗米饭,到商店打一提酱油倒在里面将就吃一顿。

至于找女人玩,他们信奉的是胆大骑龙骑虎,胆小骑抱鸡母。有钱凭钱,无钱凭胆量。以前也有主动上船陪睡的女人,当然不会免费。

如果说鹅船是支持盐厂的生产,那秋船就是支持盐厂的销售了。秋船和鹅船连起来就是整个云安盐厂的生命线,那汤溪河就是云阳县实实在在的交通大动脉。

那时候的盐是不用麻袋装的,而是用篾笆箦作包装。称它为盐包。有大小两种,50斤一包或100斤一包。一般用于本地卖的就用小包装。外运的就用大包装。秋船停靠在云安下方的小码头。三两吨盐包,一会就装好了,高高的盐包上有时还可以坐两三个客——因为是下水,船工不怎么太费力,有时碍于情面装点人。当然一般人家是坐不起的,都是打旱到硐村。

那时从云安到云阳县城,只有打旱走山路到硐村过河,再沿着骡马大道到云阳,从云安厂河北的东大井出发,到白水、下柳沱、穿大毛狸沟、小毛狸沟、走鸡冠石、过小溪沟才到硐村。

硐村是交通要塞,所以也很热闹,有市场、有商铺、有学校、还有巨大的,终年不绝于耳的,河水撞击大石头而发出的,狂荡咆哮的声音。一般大人不喜欢这里的嘲杂。小孩子最高兴,因为在这里,可以看到成群结队的运盐的骡马。

云安到硐村,旱路15里,路程不远,小半天。但一面坡的羊肠小道上,长有很高很密的树和草,很险峻很恐怖。听说解放前,那里一路都是棒老二,特别是毛狸沟。我小小年纪单身一人,也曾经走过几次,因为我唯一的姑妈在硐村,再加上可以看到马儿,所以也不知道害怕,当然也是解放后的事了。

秋船下行却很快,下面的河道落差很大。河里遍布大石头,滩陡水急,经常发生事故,特别是从土垒以下,曲里拐弯,浪高水窄,十船九翻。但那时没公路,硬着头皮也要开辟这个航道。不然云安的盐巴怎么办。后来是掏滩工用炸药硬炸出来一条航道,才勉强通行。

秋船也是前桡后橹,也是三四人。下去如果顺风顺水,相对轻松,重载的船,下去两三个小时就到了。到硐村的小溪沟,船就再也不能下行了,只好在此下货,转由骡马驮运,直到云阳长江口。所以硐村街道上的石板,都被马蹄踏得光光的,而且到处是马粪。

船回云安又是像鹅船一样,推,撑,拉,打过河,一样都不能少。那更狭窄幽深的河道里,他们又什么都敢说了。

秋船在五十年代末期,随着到县城的公路通车,最先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而具有王者风范的鹅船,则在公路运力不足的情况下,继续维持了十多年,直至七十年代中期才急流勇退,淡出了汤溪河。先进入长江,后东下宜昌,在湖北清江松滋一带,苦苦挣扎了几年,最终还是依依不舍又无可奈何地退出了江湖。

汤溪河也随着木船的消陨,迅速苍凉和衰老起来。

这汤溪,它带给了云阳的经济发展,带给了我们甘甜的河水,带给了我们欢声笑语,也记录了那段沉重的汤溪运输的历史。云阳人民,特别是云安人民将永远也不会忘记它的历史功绩。

同样不能忘记的,还有那汤溪河上的精灵——云安船工。虽然他们在经济大潮里沉沉浮浮,最后选择了放弃。可是他们那悲壮的船工号子,和那勇立潮头的拼命精神,都值得人们永远的纪念。

悲哉,秋船!壮哉,鹅船!

悲哉,汤溪河!!壮哉,云安挠胡子!!        

编辑熊道友 图张尚平 乔在益 彭庆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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