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  年

文/春雨

爸爸的童年

爸爸经常给我讲他那过去的故事。

三十年代，奶奶生了我爸爸，后来我爷爷在南京战场上被日本人打死，爸爸小时候跟着他的奶奶即我的太婆长大。太婆是位有一身好武功、三寸金莲的伶珑小巧的女人。我爸爸的童年是在太婆的爱护下过来的。

那时爸爸还小，不会种田，太婆又是个小脚女人，只能把那点田租给邻村人种。爸爸总是缠着太婆，让太婆教他武功。太婆缠不过我爸爸，就给我爸爸讲十二生肖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巳蛇、午马、未羊、申猴、酉鸡、戌狗、亥猪的故事，一天讲一个。夜深了，我爸爸吵着还要听，太婆就说听话的话，第二天再讲，日日年年，重复着讲这十二个故事。

爸爸在竹客祠堂上过几年小学，没有毕业，他说还记得当时一位读书很好的同学塞给他干菜吃，那时也没有什么零食，后来爸爸的这位同学就是我的老师。

爸爸十几岁时，伯公领着爸爸去看他耕过的田，让爸爸看着学着耕一下，爸爸走下田，把田耕的歪歪扭扭、浅浅的，伯公对他说：田应该深耕，才能储水，有养分。爸爸和他的堂哥各自种着自己的那点田，粮食分别自己保管，两人轮流一户人家吃一个月，两个小男孩一起烧锅，用饭甑吹饭，吹好之后，先盛给太婆一碗，之后堂兄弟俩才吃。

1949年，十几岁的爸爸和太婆请了人在村口插田。插田的第二天，解放军的大部队从宣平到松阳，途经竹客时，一位解放军战士找到我家，对我太婆说：我家的那个仙间给部队的首长住一夜，让我太婆领着我爸爸在楼上住。当天晚上，解放军的15头大马就拴在我们大院，解放军战士在里外大间的两根大屋柱之间分别都拉上一条长绳，8头大马拴在外间的长绳子上，里外大间都有两张长凳子放在屋柱边，凳子上放上木楼梯，楼梯上放着马槽，槽里是马吃的饲料，里面的大间长绳子上拴了7头大马。大门边和院子周围有解放军战士守卫着，那天夜里爸爸就和太婆睡在楼上。

后来全国解放了，我爸爸总是说那个房间住过解放军将领，具体的他肯定不清楚，他自以为豪是真的，我们小时候就听爸爸经常说，解放军将领在我们家那个仙间住过。

太婆看着我爸爸娶妻，我妈来了太婆还是和我父母一起住那个仙间，也就是我兄妹仨从小在那长大的十几平米的房间。在我爸爸22岁时， 八十多岁的太婆走了。

爸爸学会了耕田，在生产队里他就把田耕的深一点，生产队每一次开会总会讲：人不欺地皮，地不欺人的肚皮。

我们的童年

我兄妹仨都是六零后，那时是生产队，大队里没有幼儿园，我能走路了，就跟在父母身后去山地边。一次生产队在山上种玉米，来回几里路，也不怕累跟去，叔叔阿姨们点心吃麦糕，大家特意给我一块，和手指头长短大小的一块麦糕，那时候的麦粉可不是现在一样精细雪白的，吹好之后没有加过红糖，那个颜色就像现在加了红糖似的，虽然有点甜味，其实是加糖精的，吃着甜里带苦味。回来的路上，年纪小，我走不动了，大人们哄我：说我比哥哥姐姐们听话，所以才有麦糕吃，要我自己坚持走回家。父母也干了一天的活了，估计他们也没有力气抱我回家。一路上哄着骗着把我带回家。

那时候，生产队也养猪，有时我和妈妈一起去拔猪草，我拔来的也一起给妈妈拎到生产队去，记工分有任务要拔多少的。我还记得一次妈妈背着我，在路上问我头还痛不，不痛了她就要回生产队劳动了，记得那次我是发烧，很难受，父母就说我真孝顺，不让妈妈干活。

上小学时，生产队割麦子、割稻子的季节，不上学的时候我会跟在叔叔阿姨后面捡麦穗、捡稻穗，把捡来的麦穗、稻穗上交生产队，按照捡的重量一天有二、三分工分。有时我生病了，妈妈又不能去劳动，生产队分粮食时，我家工分总不够，过年了，爸爸愁眉苦脸的。

后来，妈妈离开了我们，爸爸一个人在生产队劳动，兄妹仨分别在上高中、初中、小学。一次生产队斗伙账（大家一起吃饭），我们小孩是不能去吃的，爸爸喝了一点酒吧，被堂叔扶着回家，堂叔交代我，让我泡茶给爸爸醒醒酒，说爸爸在生产队借着酒劲在哭了。或许家里负担实在重，一个人养着仨孩子，粮食、学费压得他一个中年男人只能酒后发泄。后来就有了我不想上学的念头，因为要干家务活，就算去上学也总是迟到早退。

我是在家人的爱护、学校的照顾下读完初中的。秋冬时候，早上做完广播操，我就把玉米棒晒在操场上，课间休息时间，女同学们陪我一起剥玉米；有时我和老师说一声就跑回家干活，其实爸爸没有让我干这么多，是我自己看家里人太辛苦，自己本能地抢着干。  

一位因长年劳作而神志时而糊涂的大伯伯，一次在供销社门口想拦着我，走在他后面的大叔忙说：别吓着人家小女孩，她是赶着去上学的。大伯伯竟然很和蔼地说：那你去坛头背，你去那里读书，以后会有出息的。大伯伯的话我记住了，我去了初中校园坛头背。

后来在一次课堂上，一位老师说，班里一位同学的爸爸真了不起，一个人干活让仨个孩子上学。直到前几年，另一位老师看见我就说：那个年代，他真佩服了我爸爸，一把锄头，培养了仨小孩，说他几乎和所有亲戚朋友都会提起我爸爸。我爸爸很勤劳，埋头苦干，一直为子女们操心。

初中教导主任的妻子是我的小学老师，我考上高中，她把通知书送来，我去干活了不在家，由我伯娘代收着，老师再三交代让伯娘转告我爸爸：无论如何让我去上高中。同时送给我一条线裤、一个红包。

就算我高考落榜，爸爸又让我学做衣服。多少年后，他还在自责，说要是我小时候不这么干活，也许会有更好的前途。我说：爸爸，我已很知足，父母给我的够多了，还是要我自己再多努力。

孩子们的童年

九十年代，我出嫁了，爷爷在那娶妻生子、爸爸在那成家、大哥在那娶了大嫂、小哥在那贴满中国风光图画的那个仙间，特别是解放军将领住过的，我在那里加工衣服。有了小孩，在仙间里铺了张毛竹床，白天我做衣服，孩子睡觉了，就把她放在那床上。小孩醒了，就抱着哄一会，喂饱，大院里转一圈，让她躺在床上看我做衣服，孩子大眼睛骨碌碌转。大一点会讲话会走路了，我就递给她一小块布头，布上用针线穿过，她拿着就说“钓鱼”。玩累了，给她一本一寸厚的彩图成语词典，虽然还不认识字，里面的彩图她很喜欢看，“破涕为笑”的彩图总是无数次把她逗笑，她一哭鼻子，我就让她看这张彩图，她也跟着图上的人的模样笑。

一次我去菜地边摘茶叶，牵着她的手爬上半山腰，看见黄茅草里伏着一只野兔，我和孩子说：嘘，别说话，妈妈给你抓着野兔来，怕惊动兔子，我蹑声蹑脚走去，眼看着伸手快够着时，用手去抓，兔子一蹿飞奔而逃，母女俩看着野兔越跳越远，一直到看不见。

后来小孩去村里上过幼儿园，上小学时就到县城了，因为我们夫妻俩都在县城打工了。那年，上午十点多了去小学报名时，老师说已不收了。回到出租房，父妻俩急中生智，从一本书上看到了校长办公室的电话，反正成败在此一举，丈夫打通了电话，他大致说明了情况，校长让我下午把小孩带去看一下，我一手抱着小的，一手拉着大的。到了学校，校长把我大的孩子叫到面前，口头出了几道加减数学题，孩子算是还镇静，回答准确无误，最后校长出了一道加减混合题，孩子稍微慢一点回答出来，当时我很紧张，只怕答错或者回答不出来，那样的话就不能带在身边上学了，幸好回答正确。校长说：这个学生学校收了，这种学生不收，学校的大门还为谁开。当时我激动的不知说啥好，真的遇上好人了。后来孩子也努力读书，一直到大学毕业参加工作。

小的孩子幼儿园一开始就在县城上学了。我平常上班，星期六星期天争取一天在家陪着俩孩子，赶货的话也会带到厂里去。厂里小孩也多，他们会自己一起玩。有时也会带着作业到厂里做。小的孩子还没有作业时，就给她一些白纸和笔，让她在白纸上随意画，想画什么就画什么，画着画着也有点像样了，一次老板娘说帮她画一张，她也真的画了一个女的，长发马尾巴，头发上用一个蝴蝶结的发夹夹着，老板娘说还挺细心的，发夹都画上了。上了小学，在老师的辛勤培育下，十岁时，还得了全国比赛的奖项，奖回一张电脑桌，给她自己的10岁生日送上了最好的礼物。

记得俩孩子小时候很有趣的一件事，那时我上班忙，只能星期天抽空带她们上公园、书店玩上半天。平常交代她们，没地方去，就去书店看书。那时，书店里小孩很多，有的坐在凳子上看，有的坐在角落地上看。俩孩子也成了书店的小常客，她们喜欢的书，会给钱让她们买回家。一次交给她俩100元钱，要是看上什么好的书，买回家就是。我下班回家，在路上遇到俩孩子抬着一只纸箱，我说：什么啊。俩孩子说买了一只地球仪，98元。我开心地笑起来说：真会计算，100元钱一下就买好东西了。地球仪其实我也喜欢，当年读书只有上地理课时，老师拿着地球仪到黑板前看见过。现在自己家里也有地球仪了，孩子们把整个世界都搬到家里来了。

俩侄子小时候比我家的俩小不点就幸运多了，他们从小都有他们自己的外公、外婆帮着带，因为他们的父母都上班忙，俩侄子都一中毕业，都是大学毕业生。大侄子的小孩前几年出生，一出生就是甜蜜蜜的幸福生活，父母抢着抱，奶奶疼，外婆爱，外公、爷爷在边上乐，当太公的我爸爸笑哈哈。

我的孩子们参加工作、上大学去了，我丈夫晚上吃过晚饭就嚷嚷：孩子不在家，空落落的。我说：再过几年，你看着热闹吧，我让孩子们都带着她们的小孩回家天天让你热闹，我还像她俩小时候一样带着孙辈们到公园玩玩，书店看看书，有时间和他们讲讲姥姥那过去的事，还教他们背诵：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是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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