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村人

作者：王海忠

从我记事起，每天都有一位老人守在我们村口，我们习惯称呼他为守村人。

我们村的守村人与其他村的不同，其他村的守村人可能是傻子，光棍。他不是，他有儿有女，虽未有家财万贯，但也不至于靠讨饭存活。

听长辈讲，他以前是吹唢呐的，自从他妻子过世后，他就长年累月蹲坐在村头，呆呆地看着那片杨树林，手里的那杆旱烟枪和地上的那条老黄狗便成了他的陪伴。

农闲时，常有些与他岁数相仿的人，到村头和他唠上半晌，那会儿，他年龄也不过五十多岁，只不过庄稼人，面显老。

半晌过后，来人回家吃饭，他也起身，把烟袋锅朝鞋底磕一磕，叫上他的老黄狗，回家，吃饭。他住村东头，没和他儿子住在一起，那是他的老屋，还是那种古代建筑，木柱，斗拱，瓦房，但不是青砖，是土坯房。他儿子也算孝顺，虽没住在一起，但还是时常过来看望他爹。他爱喝酒，儿子每次过来都给他打上几斤散酒，他也是掐算着日子，酒快喝完了，儿子也就该过来了。

这不，他离家还有百米远的时候，就看见儿子站在老屋门口。他故意放慢了脚步，拖拉着屁股，背着手，哼着小曲，仰着头，完全一副乡下人的样子，假装没看见。

他儿子给他带了茴香馅饺子，他爱吃茴香馅，他老伴在世的时候，就常给他包茴香馅饺子。

他对老黄狗也是够舍得，从儿子带来的碗里，拿出十多个饺子扔到地上，示意老黄狗去吃，儿子也见怪不怪了。

吃过午饭，他也不午休，又像工人一样，奔赴他的岗位——村口，无论是炎炎夏日还是寒冬腊月都依旧如此，路上有遇到年轻人调侃他，大爷，又去上班啊！他也笑哈哈的答到，上班去。没有人理解他为什么会如此，又或许只有到他这个岁数才能寻找到答案。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老人真的变成了老人，孩童也长成了大人的模样。

他也成了我们村的代名词，或者地标，向导。有的人电话里还提起，村口有个老大爷，不知道路就问问他。

他还是一整天的在村头坐着，现在不只是他了，有几个他的同龄人也像他一样蹲坐在那里。不过别人又没有他那么敬业，天气太冷或者太热就又只能看到他了，他的老黄狗也已经去世了，他又养了一条小土狗，他也不抽旱烟枪了，但还是别在腰上。

每年回去看到他，都会和他打声招呼，给他递上几根烟，或者给他买包烟抽，然后打火给他点上。

听长辈讲，他是吹唢呐的，我却从来没听他吹过。直到有一天，他的老屋响起嘹亮的唢呐声，响彻村东，响彻村西，村里人听到唢呐声，都聚向他的老屋，他儿子听到后也赶了过来。

他反锁着门，他吹响的唢呐里流出了鲜红色的血液，他吹完那曲平生最拿的出手的百鸟朝凤，就摔倒在了地上……儿子和村民好不容易撞开了门，他已经奄奄一息，他交待儿子，他死后，就埋葬在村头那片杨树林，因为她的妻子埋葬在那里，还有他的老黄狗。

村民们终于明白，他为什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守在村口，他儿子也幡然醒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