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秋冷时

作者 邱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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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气温逐日下降，街上行人已长衣大裤，甚至是薄绒大衣加身了。

 

这样的时节，很容易的，就想到父亲，想到那些艰难的往日岁月。

 

二十六年前的那个春天，一纸电报发到了我的办公桌上：“父亲病重”。

 

向领导请了假，我冲向幼儿园，拽起女儿就往家跑，老公已候在那里，并准备好了几样临时用的东西和仅有的800 元钱。

 

倒了两次长途公共汽车，下午5 点钟才到家。进了家门，见父亲躺在炕上，母亲倚靠在柜子边，老实巴交的哥哥坐在那张我用了十几年的书桌旁。“爹，怎么不早点儿告诉我？”语出，泪亦出。

母亲说，村里的医生给打针二十多天了，就是不见好，九天里只吃了几个鸡蛋，已经坐不起来了。

 

我决计带父亲回铁岭住院治疗。反对意见很多，主要是担心路途太远，怕虚弱的父亲经受不了，路上出事。我，很清醒，很坚决：迈开腿，就有一份希望。我不能呆在家里等噩耗！我的父亲我做主！

 

第二天，老公返回铁岭，请单位职工医院院长帮忙出一辆救护车，并请了一位平素与我们关系好的内科医生随行。救护车早上五点从铁岭出发，8 点多钟见单位的车来了，我心里一阵狂喜。

 

谢天谢地！

 

听诊，打针，上担架，车轮启动。

 

一路上我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父亲身上，祈盼上天保佑一路平安。中午1 点多，车终于返回铁岭，当把父亲抬进医院病床上的时候，我长出了一口气。

 

接下来，小心翼翼的各种检查，提心吊胆的听取结果。当院长说“问题不大”时，我整个身心一下子“云开月朗”。

 

在父亲住院的四十四天里，医院、家、农贸巿场、单位；吃药、打针、咨询医生、做父亲爱吃我又能买得起的饭菜、工作；旋转着，旋转着，陀螺一样。但我没有“累”“疲劳” 的丝毫感觉，有的只是“ 今天放心” “明天担心”这种起起落落忽明忽暗的心情。

 

每天晚上，我领着女儿去医院陪父亲说说话聊聊天，打盆热水给他洗洗脚。九点钟我背着女儿离开医院。

 

回家的路上，我每天都会想象同一个场面：父亲落水了，他正在水中挣扎，我在岸上拉他，我的力量弱一点，他就下去了，我的力量大一点，他就上来了。当院长说“可以出院了”，我一下子就有了很不小很不小的成就感，那一刻，我真的觉得自己了不起。我的民族曾经抗战十四年，今天的我“抗战”四十四天，终于打跑了那个东西。“爹！” 继续是我们兄弟姊妹生活里响响亮亮灿灿烂烂的呼叫。

那之后每到“春寒”“秋冷”季节，我们全家大小都万分注意父亲的身体，他稍有感冒，家里则“全民皆兵”。

 

悲痛，还是发生了，在那场重病之后的第八个秋冷时节发生了。

 

“霜打”，经历了才会知道，这个词不仅仅适用于植物。三十八岁的我，那个秋天，走在街上，感觉太阳是黑的。

 

又是一年秋冷时。

 

“马上单衣寒恻恻”，天涯何处更寻你？又起冷风了，我向哪个方向说：“爹，多穿点儿衣服，别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