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绝境的捷径

当那个古巴老人将鱼叉深陷入大马林鱼的脊背时，我们看得到，这是一个坚韧的生命与大鱼、与大海、与大自然伟力的光荣抗争。如今，我们迈入了新世纪，这幅画面却永远留在了《老人与海》的书页中。

正如博尔赫斯在采访中说，自手枪发明以后，过去那样依凭勇气技艺，刀与刀之间的决斗很少见了。是啊，一个神枪手可以准确无误地击倒对手，却没有生与死的相搏以及与之相配的胆识----他直接越过了这些，摘得了胜利。

科技正是这样的一条捷径----让我们随意支用先辈千百年积淀的智慧而不必付出任何代价。爱迪生的电灯、莱特的飞机、图灵的电脑，统统为我所用，即便我并不知道它从何而来，如何运作，更不必说发明者经历的汗水与喜悦。

或许你会说：科技不过是让我们多了一份选择。不错，科技为我们多开了一条路，可与此同时，几乎注定了我们不在选择其他的路。试问，倘若你恋上一个女孩，是托人鱼信往来，还是直接视频聊天？答案几乎一定是后者，不仅因为科技的便捷，更是在有科技为退路时我们丧失了前进的勇气。相应的，我们也不再配得上一个朱丽叶，一场莎士比亚式的爱情。

如今，当我们踏入医院，没有“望闻问切”，只消把验血、拿药的流程走完；当我们生产木具，不再需要能工巧匠的精雕细琢，仅须将部件按图组装。毋庸置疑，血样的精准、机器的高产，这些都是传统方式远不能比拟的，然而，它们的限制也同样不容忽视。

浅层次说，对科技的依赖让给我们在突发状况下手足无措。譬如，事故中迷失山野的幸存者，没有车间来生产工具与住所。又如这次新冠疫情，成千上万的病患一一用科技检测，难免让医院应接不暇。

更深一步，一个精美的木具并非木匠做活的全部意义。工厂生产自然实用，可若单为实用，哲学、艺术、文学这些“无用”之物是否便应统统丢弃呢？不，工厂大可以做出更整齐精巧的工艺来，却不能体会工匠那一斧一刀的喜悦，那一份大功告成的自豪。然而，工厂不能创造工匠的价值，却能将其轻易摧毁，它用效率将一件件木具变作廉价之物，将工匠从艺术家的行列一脚踢开。自照像机发明后，绘画只得从抽象中谋求生路，而更多的技艺没有退路，等待它们的只有坟墓。

当然，我们并非没有出路，当汽车取代了步行的机会时，我们可以在健身房挥洒汗水；当工厂替代了古老的工艺时，我们可以将它重新拾起，重要的时我们应当理解，我们所需要的不是一条捷径，而是通往终点的旅途-----当旅途被剥夺，终点也将失去它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