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妳读
提起余光中,有人会想到那首《乡愁》,“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沉在海峡的旧梦中,余光中是细腻而柔绵的。
也有人会想到《寻李白》,“剩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醉在诗仙的笔墨中,余光中是豪迈而铿锵的。
还有人会想到《当我死时》,“当我死时,葬我,在长江与黄河之间”,念在故土的幻景中,余光中是满足而安然的。
无论是哪一种,都是真实的余光中,那份力透纸背的真情厚意一读再读,无可比拟。
诗人多情,酿就一壶倒不尽的诗意,而杯盏太浅,盛不下他的一世专情。
情之所至,一往而深。一生只爱一人,一爱就是61年。
当她愿得一心人,他便白首不相离。
余光中和范我存虽是表兄妹,却在成年之后才相识。
对少女而言,才华横溢的表哥就像天上的星星那样可望而不可及。
初次相见,年轻的人儿心中小鹿乱撞,却都羞于开口。
正当少女微微失落时,却意外收到表哥寄来的一份同仁刊物,收信人居然是“范咪咪”。
而“咪咪”,正是她的小名。
带着惊喜之心,少女读完了书刊,惊叹于表哥的才华横溢。
可惜爱情的花朵尚未绽放,战争就爆发了。
两家人在战乱中颠沛流离,几经周折,失去了联系。
1949年初,表姐夫来大陆撤眷,少女独自一人去了台湾。
她以为这一别就是永远,却不曾想到,余光中一家也从香港辗转来台。
在台湾,余光中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爱人,却没想到爱人早已因为思念病倒。
余光中曾这样描述爱情的重聚:
“一朵瘦瘦的水仙,婀娜飘逸,羞赧而闪烁,苍白而疲弱,抵抗着令人早熟的肺病,梦想着文学与爱情,无依无助,孤注一掷地向我走来……”
这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注定,即使久别,亦能重逢。
余光中和范我存的缘分,就像张爱玲小说《倾城之恋》的范柳原和白流苏,即使经历战火纷飞,依然会再见,依然会升温。
纷飞的战火分不开他们,只有死亡才能将他们分开。
劫后余生的他们,相爱了。
谈及孩提,他们能共忆江南好;
说到少年,他们用四川话说笑;
忆起逃难,有人共鸣也显得不那么苦涩;
聊到新思想,他们一个眼神就能让彼此明白其中深意。
当时余光中在文坛只是小有名气,但是在范我存眼中,却是才华横溢的男神。
而最能吸引他的,还是范我存对文学艺术非凡的品位和敏感度,她不仅为余光中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还让他领略了文字世界之外的广阔天地。
在这场爱情里,她是他的第一位读者,是他诗情的汩汩之源,他们的爱也在挥洒诗情的浩瀚天幕里愈加浓烈。
余光中为范我存写的诗歌《咪咪的眼睛》
可是两家世交的长辈却并不看好,余家顾虑范我存有肺病,而范家嫌余光中像个书呆子。
因为家庭的反对,两人的交往一直受限。
但是聪明如余光中却想了一个办法:
余光中翻译《凡高传》的过程中,常常把译文也一同寄给范我存,虽然纸的正面是一本正经的译文,反面却是深意绵长的情书。
每当家人问起,范我存便说译文还应该由自己翻译回去才合情合理。
爱情,从来要经历上帝嫉妒的考验,经受住了,就是幸福。
家人的反对,对他们而言不足为惧。
经历了六年的苦恋,余光中终于给了范我存一个简单的婚礼。
对于深爱的人而言,婚礼是否隆重毫不重要,重要的是站在身边的那个人是你。
亲人的反对分不开他们,只有死亡才能将他们分开。
婚后的余光中依旧潜心写作,如痴如醉,经常几日禁闭房中,对家事不管不顾。
范我存便主动承担起生活的琐事,当起了家庭主妇,做着全家八口人的饭菜,打理繁重的家庭琐事。
78岁那年,余光中被邀请到成都杜甫草堂,参加诗歌石碑剪彩仪式,上面刻着的正是他吟唱了十几年的《乡愁》。
当他念到“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时,像老顽童般环顾左右,并高呼:“我的新娘在哪里!”
“在这里呢!”范我存脆生生地应着。
甜蜜恩爱如此,可谓羡煞旁人。
年过八十,余光中的身体再也没有以前硬朗,不能熬夜工作。
她便成了“报时鸟”,每晚11点准时催促他上床睡觉。
她说:“他的写作是最大的事,他就是我的荣耀,为他牺牲一切也是值得。”
她爱他,让他的世界从此清静又从容。
而余光中,不会甜言蜜语,只会用一首首情诗和行动,来爱护妻子。
杨澜采访他时曾问过:“诗人和普通人的爱情有什么不同?”
他说:“诗人未必比一般人热情,但诗人能把对爱情浓缩成艺术品,但古往今来,这种诗太少,苏轼也是妻子死后才写成十年生死两茫茫。我想改变这个传统。”
在结婚30周年纪念日的时候,他专门在香港买了一条珍珠项链送给妻子,并在香港明报月刊上发表了一首题为《珍珠项链》的诗:
余光中说:“家是讲情的地方,不是讲理的地方,夫妻相处是靠妥协。”
一句话,道出了美满婚姻的真谛。
这世间,能够走进婚姻殿堂的男男女女数不胜数,而真正相扶相持走到最后的少之又少。
余光中和范我存这样的婚姻太难得。
柴米油盐的琐碎、平淡岁月的庸常分不开他们,只有死亡才能将他们分开。
余光中和范我存的婚姻如此美好,让无数人羡慕期盼。
所以他的学生在结婚时都希望余光中夫妇能够做证婚人,从而拥有如他们一样的幸福。
而这种时候,他总会准备一本英国剧作家王尔德的喜剧中译本“理想丈夫”,以此勉励新人相互体谅,白头偕老。
携手到白头的爱情能敌得过战火的洗礼,能敌得过家人的反对,能敌得过生活的琐碎,但却敌不过生老病死的残酷。
余光中走了,树上刻着的“YLM”(余爱咪)还在,可是那个刻下天长地久的青涩大男孩不在了;
他走了,再也没有人会在念“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时高呼:“我的新娘在哪里?”
他走了,再也没有人,会陪她看《琅琊榜》,感慨飞流的可爱、梅宗主的心酸;
范我存说,他们之间有一个遗憾,就是每次看武侠电影都看不完,现在,这个遗憾是一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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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岛曾说:“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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