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转了一个视频，内容为小基顿向妈妈哭泣控诉在学校受到的霸凌。说霸凌可能很多人觉得只有拳脚相向才称得上，但其实口头讽刺，心理暗示，刻意孤立，这些无一不是霸凌。只是我们或多或少都接受过这样的待遇，却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视频中小男孩问，我很好奇他们为什么这么做，这么做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这么刻薄地对待别人，这样不对。
之前说年轻人很刻薄，但年轻人除了间歇性对外界刻薄，更多的是对自己刻薄。
这种刻薄是无声的。
他们熬夜开手电筒去完成工作任务，他们为了保持身材一年四季坚持运动，他们为了攒钱可以一个礼拜只吃泡面，他们暴露在冷血的社会中，于是习得了变得冷血的能力。
但小孩的刻薄不是这样。他们不会对自己刻薄，只把所有的刺都朝向外界，他们不知道这样会给对方留下多大的阴影，他们只是为了爽，为了当孩子王。
而“孩子王”的前两个字，像是一块免死金牌，无论做了多过分的事情，都能免于被人责怪。
这种约定俗成的规则，恐怕比欺凌本身更残忍。
以前放学回家走在一条巷子里，巷子很窄，里面有两个小孩面对面站着踢球，你传来我传去，在他们中间靠墙蹲着另外一个小孩。规则很简单，不是轮流，是只有那两个孩子能玩，另一个黑瘦的小孩只能看着，一直看着，看到天黑，看到他们回家。
那个小孩的眼神我很久都不能忘。其实皮球本身并没有多么可贵，但长时间的仰望让皮球变成了他心里的一个梗，他眼神坚定，但在另外两个孩子炫耀一般的神色投向他的时候，他只有闪躲和恐惧。
可以想像，即使他将来买得起一百个皮球，甚至即使他可以拿到他们当时的那个皮球，都没法彻底解决他那种近乎病态的渴望了。那是一种被刻薄临幸留下的后遗症，是系铃人都没法解开的那串铃。
那段视频中的小基顿也是同样，即使他未来进入了一个和睦的班集体，交到了不错的朋友，他也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的鼻子被嘲笑，衣服被塞进火腿，还被面包砸过。这些都变成了一个噩梦，在未来每一个你幸福快乐的时刻不断让你警醒，让你对朋友有所保留。
所幸小基顿尚能得到关注与安慰。
要知道更多时候，这种灾难在许多大人眼里看来，不过是一件小到忽略不计的事情罢了。
有一个乐队叫草东没有派对。他们唱对生活的同仇敌忾，唱对自己的愤恨失望，唱在尘土中的来回挣扎。
他们有一首歌叫《大风吹》。我一开始听不懂歌词，于是去网上搜。发现歌里唱的“每个人都想当鬼”是在说一种抢凳子的游戏，简单来说就是鬼可以指定，谁会变得不幸，谁会面临恐慌。
比起安心地坐在椅子上，观看其他人的抢凳子表演，一定会有人更喜欢刺激的感觉，那种有资格拉别人一起下水的居高自傲。就像狼人杀里的狼人，斗地主里的地主，他不属于大群体的一员，是冒险主义者，是躲在年龄背后的刻薄。
所以歌里说，“都一样的下贱”。
歌的高潮，近乎一段呐喊出来的嘲笑。“哭啊，喊啊，叫你妈妈带你去买玩具啊，那东西我们早就不屑拉，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这首歌的那一刻，我无比清晰地回忆起巷子里那个小孩。他家里可能没钱给他买皮球，即使有也不会顾及一个小朋友娱乐的欲望，在他们看来，天真就是贪玩。
然后如果有一天，他攒够了钱，去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皮球。他会发现，满足不了自己，这不是他想要的，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一个能满足他的皮球，也不会有人和他一起踢足球，那种巨大的落寞感会无数次将他淹没，让他忘记什么是小孩该有的天真烂漫，调皮贪玩。
不公平啊。
明明同样都是孩子。
听多几次，歌里那几个“哈”便严严实实地打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我已经不记得小时候有没有欺负过别的小朋友了，或许我抢过别人的玩具，或许我在荡秋千的时候不肯下来，或许我在排队玩滑滑梯的时候推开了别的小朋友，那都是我犯过的错，是我无意识的刻薄，是我没法抹掉也没法弥补的一笔欠款。
岁数大点时，看见谁家小孩被抢了玩具，被霸了秋千，排队滑滑梯时被一把推开，甚至是拳拳到肉的欺凌，却又装作若无其事，安慰自己，反正他们是孩子，这不过是件小到忽略不计的事情罢了。
年轻人总说自己老了，但骨子里还是留着刻薄的血液。只有真的面目全非行动困难，需要帮助却被冷眼旁观的时候，才会醒悟过来，原来刻薄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
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谋杀行动，从我们出生开始，到我们生命结束，我们一直在别人身上走马观花式地捅刀子，然后最后用自己的衣服抹掉血迹的时候，我们会发现，再也抹不干净了。
最后，如果你现在正被孤立，也不要对生活失去希望，那也许是你能做到的最大的抗争。小基顿在视频最后说，“不过，如果有人取笑你，别太往心里去。坚强挺住吧，我想也只能这样。确实很难，但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对吗。”
很遗憾，但我想说，情况会好起来，但你可能不会彻底好起来。不论如何，这个世界上必须有人记住青少年的刻薄，那不是毫无代价的顽皮，是另一种天理难容的罪孽。
这种“记住”不是为了报复与惩罚，而是该收起成年人的无声刻薄，打破那些约定俗成的可笑规则。告诉他们：欺负人这种事，就算是孩子也不行。
这是件足以毁灭他人一生的事情。
（来嘛，互相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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