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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惹正太
文/龟心似贱

  【一】

  齐贱贱来找我的时候,我们游泳队正在进行内部业余比赛,分成AB组玩接力,输方请胜方吃午饭。我作为B组第二名接棒选手,游了一个来回从水里钻出头来,没等喘口气就被面前一张猪头脸吓了一跳,接着耳朵里传来一声带着无限幽怨的啜泣呐喊:“表姐……”

  我的太阳穴突突跳了起来。

  老毛病了,我每次看见齐贱贱,都免不了头疼。

  渊源要是从头说起比两麻袋卫生纸还长,捞干的说呢,就是这小子天生一副小贱德性,打小就把撒娇装可怜的把戏运用得炉火纯青,把所有亲戚外加左邻右舍唬得团团转,认定他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宝宝,还动不动就把我拎出来对比什么叫彪悍莽撞大大咧咧愣头愣脑。

  好吧,就算我确实是剽悍莽撞大大咧咧愣头愣脑,可每次挨呲儿都能看到齐贱贱在角落里那得意的笑,顺着他脸上的幸灾乐祸我就嗅到了他骨子里的道貌岸然。

  他以为我不稀罕跟他计较,就是傻大脑袋,多少次把什么东西弄坏了就哭鼻子陷害我,多少次偷我的玩具文具还跟我妈说是我送他的……问题是我那时候远不及他有心计,每次发现他的恶形恶状都亲自出手,而不是向上级汇报,结果就导致被大人发现以后就成了“仗着年纪大欺负弟弟”(天地良心我就大了他半岁……),再被他装出一朵苦逼状添油加醋,任凭我如何有理也成了狡辩,每次都是吃了哑巴亏还要挨一闷棍。

  有这么一个缺德弟弟在身边,我的童年生活简直没有一丁点正面回忆,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反复做着一个阴暗的梦:氤氲的雾气里,我化着堪比黑山老妖般华丽诡谲的妆,甩着巨大的黑色袖子像蝙蝠一样飞来飞去,留着长指甲的手从袖子里伸出来,一把拎起齐贱贱干净的衣领,接着身形定住,对着他吓得惨白的面孔发出一阵狂笑,然后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狠狠戳他的脑门儿,嘴里咬牙切齿地暗骂:“让你丫装!让你丫装……”

  可想而知,我是有多讨厌他!

  不过,后来渐渐长大懂事,倒也没跟他不共戴天。只是,每次看见他在学校里卖萌装嫩并因此大受欢迎,单纯觉得鄙夷而已。

  他再度惹上我,是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

  那年,小学生们开始正式接触作文,我还记得自己第一个作文题目是:我。

  ……这个不是重点,呃,我只是有感而发小小回忆一下……

  重点是,学习了写作文的齐贱贱,后来又学了写信,他们班老师那天布置的作业是“给你最亲爱的人写一封信”.然后他把人生中第一次写的信,给了我。

  说实话,当时知道这事的时候,我还有点受宠若惊,颇有种“往事已矣、旧日抛却,到底血浓于水,不如朝着美好的未来积极向前”的抒情感慨。

  可是,当我打开他的作文本,看到映入眼帘的那个称谓,立刻有种想二话不说撕了齐贱贱的冲动。

  这个小畜牲,他写的居然是–婊姐!

  婊姐婊姐婊姐!

  从此以后,我落下了一看见齐贱贱就太阳穴狂跳的毛病。

  【二】

  “你来干吗?”

  我没什么好气。即便此刻的齐贱贱一副可怜巴巴的猪头样,可他还是齐贱贱–我早就对自己说过,永远不要忘记这一点。

  破坏气氛的是游泳队那群母性泛滥的三八,眼睛像装了雷达一样,一看见齐贱贱便纷纷凑过来大呼小叫:“呀,轩轩你怎么啦!”

  “谁欺负你了吗?”

  “啧啧,快给姐姐说说!姐姐给你做主!”

  ……

  我有种错觉,好像自己来到了小葵花妈妈课堂的那种错觉。

  心底不禁冷哼,这帮只看表象从不挖掘本质的下流货!再看齐贱贱,众星捧月下,更加显得楚楚可怜了。

  他如泣如诉地对众人叙述了自己的悲惨遭遇–被人扁了。

  至于被扁的理由,他说得含糊其辞:“那个、就是、六班的一个小混混,大概是觉得我长得比他好看……”

  我呸!这种恶心的话亏他说得出口!

  可是,不得不说齐贱贱蛊惑人心的水平已经到了妖孽境界,游泳队那帮女人对他说的话居然毫不怀疑毫无异议!

  拜托,你们当中有脑子的,麻烦出门的时候一起带出来好吗……

  更可气的是,一堆女人们的事,冷不防地冒出个爷们儿,声音极不和谐地蹿了过来:“岂有此理!”

  是男队的大熊,此人身高180体重180,膀大腰圆相当伟岸,所到之处无人敢惹,堪称五中一霸。

  不过,这人的外形跟脾气并不成正比,经常看他被女生欺负帮忙跑腿买午饭,走憨厚老实路线,就是嘴巴跟直肠似的,说话不经大脑。

  我对他印象最深的就是刚进游泳队的那会儿。当天在泳池里通过测试之后,中午去食堂就碰见了大熊跟一干人等,我动动嘴巴刚想打个招呼,却见他大方方走过来照着我肩膀就拍了一下:“嘿,是你啊!穿了衣裳我都没认出来!”

  我……(注意这里是食堂!)

  我……(注意这里是人来人往的食堂!)

  ……

  我不知道那天有多少人听到了大熊那句话并且别有深意地咀嚼回味那句话,我只知道自己在那天之后一直苦苦钻研能让一个人瞬间消失的方法!

  可以这么说,这世上除了齐贱贱,我最烦的人就是大熊了!

  大熊却毫无自知之明,还总想找机会弥补他说错话的罪过,所以一有机会就见缝插针在我眼前晃荡。

  特别是这次,他似乎找到了用武之地一般,目光炯炯地望着齐贱贱,“轩轩别怕,大熊哥这就去找那小子给你报仇!”

  我心底一抽,可不敢跟他扯上一丁点瓜葛,急忙挺身而出:“去去去,一边去,有你什么事儿啊!我是他姐,报仇也是我的事!”

  【三】

  就这么的,不得不把自己拖下水,不得不去给齐贱贱出头。

  千百般的不情愿,吃了中午饭又跑到小超市买了点必需品,眼看着还差十分钟就要打下午上课铃了,我才终于慢悠悠晃到六班门口:“谁是阮际星?”

  一个白净净的家伙抬起了头。

  这是小混混?

  这人嫉妒齐贱贱长得好看?

  长舒了一口气,我直觉就是自己被齐贱贱给蒙了。眼前的小男生,头发干净整齐,领结系得一丝不苟,眼睛明亮,鼻梁端正,怎么看都是个品质优良的小正太,他会走暴力路线出手揍人?太扯了吧!

  我甚至怀疑,是齐贱贱嫉妒这个萌货,所以故意演苦肉计骗我来找人家麻烦的呢!反正这种奸诈阴险的勾当他最拿手了!

  为了验证我的怀疑,我大摇大摆走到阮际星旁边,打哈哈似的问了他一句:“是你揍了齐轩轩?”

  意料中的答案是这位小哥摸不着头脑压根不知道齐贱贱是谁,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厮居然轻描淡写地回了我一句“是啊”,接着很无所谓地回过头,跟他后座的圆脸男孩说笑。

  哈?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许久才发现自己的处境有点尴尬。我是来给齐贱贱报仇的,可我却相信了他的仇家,接着他的仇家辜负了我的信任–这圈子绕得实在莫名其妙,更让人忍无可忍的是阮际星的态度,很明显不把我当回事啊!

  “喂喂,你给我转过来!我跟你说话呢!”我皱着眉头,努力摆出一脸威慑,可声音冒出来却气场巨弱,活像来求人办事的。

  对比之下阮小哥的架势简直一正太版许文强,只见他偏着头,极不耐烦地回头睨了我一眼,接着–又转了回去!

  什么叫掉价?当我感觉到周围射过来的目光不同程度地暴露出嘲弄戏笑,那无声的千言万语好像全部汇成了五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不招人待见。字字刺眼,照得我血气直窜,气急败坏。

  一个人在气急败坏的时候当然就顾不得什么风度–何况我本来也没什么风度,于是我接下来伸手推了下阮际星的肩膀以示存在的举动不难理解……只是,我这人本来手劲就挺大我知道,但我忘了当时手里还拎着半只西瓜。

  悲剧发生得有点乌龙,那就是当我只想推推阮际星的肩膀,他却正好被人叫了一声回过头来,我的手劲没停住,手里的西瓜也随着惯性继续移动,不偏不倚,正好呼在他脸上。

  “啪!”地一声闷响,将阮际星的闷哼淹没。

  我吓了一跳,看看西瓜,再看看他,西瓜没事,他–好像也没什么事……

  教室里安静一片,所有人包括我,都定定看着阮际星被西瓜招呼过的脸,那上面并没有变形也没有红肿,却让人意犹未尽。

  终于,一道细细的鲜红从他精致的鼻孔里流了出来。

  【四】

  那天之后我总是忍不住回想,到底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是我压根不应该去找阮际星,还是不应该买西瓜……

  最后我终于总结出问题所在,买不买西瓜根本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就不应该用拎着西瓜的手推他!–我另一只手拎的是卫生巾!

  我为什么没用卫生巾呼他的脸!卫生巾是没有杀伤力的!

  可事后任凭我再怎么懊悔都没用,当时我看着被西瓜砸出鼻血的阮际星,听着忽然响起的上课铃,在紧张与惶恐之中陡然生出一份果敢冷静,先是将两手中的东西抛下,接着一把将他捞起放在后背,出乎意料的是居然无法轻松背起他,正准备咬紧牙关一鼓作气,耳边却传来一声杀气十足的低吼:“你是要干吗!”

  我惊得浑身一紧,回头看阮际星,已经挣扎着从我身上下来,一只手捂着鼻子,满脸不耐烦。

  “送你去医务室啊!”我明明是理直气壮,却不知怎地,莫名生出一份心虚。接着就看到阮际星怒不可遏地冲我翻起了白眼,“你要背我?”

  “啊……”

  我看看他,再看看自己,似乎是有那么点不对劲。

  再怎么说,他是个男生,我是个女生。

  虽然经常被齐贱贱笑话肱二头肌很发达,可我仍然是女生。

  看着阮际星满脸愠怒,似乎受到了侮辱的模样,我忽然觉得全身火辣辣,惭愧加不知所措让我大脑空白一片,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从四处投射而来,像聚光灯一样,将我的窘状照映得鲜明又立体。

  于是,我做了一个让我事后每每想起都禁不住悔恨的举动–

  我,跑了……

  【五】

  再没什么比众目睽睽之下仓皇而逃更让人觉得丢脸的吧!

  我袁佳树大小也算是五中一号人物,游泳队种子型选手,为校争光无数,走在操场威风凛凛,时刻觉得自己脑袋上有道光环……可是这天,从阮际星他们班的教室里逃出来的时候,我感觉整个天空乌云密布,人生从未有过之黯淡。

  压抑心情一直持续到夜半时分,我在蒙起被子之前对自己说了句“Tomorrow is another day”,接着便开始呼呼大睡,醒来时乌云散去,小宇宙爆棚。背起书包走进学校的时候昂首挺胸,颇有种胡汉三返乡的潇洒得意。

  可是,当我在教学楼门前一眼望到阮际星的时候,立刻士气全无,整个人心虚脚软,恨不得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手绢掩面逃脱。

  但转念一想,我怕他作甚?即便昨天在他面前确实很掉链子,但也不至于从今往后就这么灰头土脸一辈子啊!

  调整了心态,我故作镇定,小眼神儿特犀利地朝阮际星望过去,顺便将我内心的OS一同抛过去:小样,你姐姐我可不是好惹的。

  他却没中招,对我的眼神攻击大法毫无反应,只是面无表情地伸出胳膊,递给我一包东西。

  呃……那袋子,很眼熟嘛……

  “西瓜坏掉了,这个应该还可以用吧!”阮际星的表情非常非常的淡定,可我却在想起袋子里是什么的时候,非常不淡定地指着他:“你你你你你……”

  有没有这么狗血啊,他居然一大清早来给我送卫生巾!……昨天,情急之下丢在他们班的卫、生、巾!

  似乎很满意我脸上几乎四分五裂的表情,阮际星得意一笑,真是见鬼了,明明是那么阴谋得逞的奸相,可放在他眉清目秀的脸上,居然是阳光四射!

  一把夺下他手里的袋子,我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喂,你想怎么样!”

  阮际星看着我,眼睛眨了眨,样子明明是那样天真无邪,却端端让我心里发了毛,并且深深为自己之前的轻敌感到懊悔–我早就该从齐贱贱身上吸取教训,这世上所有外表看似纯良无害的小正太,背地里都是个阴险至极的鸡贼啊鸡贼!

  啊鸡贼!

  “别害怕嘛,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阮鸡贼冲我温文一笑,我却打了个激灵,忍无可忍时慌忙举起拳头,在他眼前挥了挥:“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小心我揍你!”

  却不想,此举不仅没有起到半点震慑作用,却逗得那鸡贼“扑哧”一笑,接着凑到我面前,没事儿人一样打招呼,“嘿,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六】

  我感觉自己被TX了。

  对,自诩五大三粗神经更粗的我,被一个正太,调戏了。

  除此之外,我实在无法形容自己此刻又别扭又局促又疑惑的心情。

  我疑惑的是,他为毛要调戏我?

  皱着眉头一掌伸出去推了他一把,我极度不客气地用鼻息哼了一句,“边儿去,跟你很熟吗?”接着扬眉吐气走回了教室。

  形势上看,我总算是不卑不亢扳回了一城。

  上早自习的时候我心不在焉,琢磨来琢磨去,归根结底,我跟阮际星能扯这么一堆破事,都是因为那个齐贱贱,我得找他算账去!

  可是,没等我腾出空来找他,他倒在午休时一脸鼻涕眼泪来找我,说是又被阮际星给欺负了。

  什么情况这是?我眯着眼睛打量齐贱贱,企图看穿这厮的心理小动作,他却忽然哇的一声扑到我怀里,呼天抢地呐喊着:“姐,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我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跳起来,脑子里乱成一团。这是齐贱贱百战百胜的杀手锏,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能把眼泪控制得像水龙头开光一样收放自如,也就是说,除非我点头答应,不然他就能抱着我哀怨到世界末日。

  “Stop!我管!”忍无可忍地无奈就范。

  齐贱贱的哭号戛然而止。

  可是,我十分不解的问题是,“诶,阮际星为什么打你?”

  他又给我耍幽怨,小手伸出来抹眼泪,“还不是看我长得帅……”

  我看着他,咬牙切齿地想:“他怎么就没把你打死呢!”

  【七】

  关于去给齐贱贱伸冤这事,我决定不再亲自出马,原因是,咳,丢不起那个人了。

  再者,有人自告奋勇愿意帮忙出头,虽然人选不是十分理想,但我权衡利弊,还是勉强接受了。

  临出发前,我语重心长地交代大熊,让丫保证不再找齐贱贱麻烦就行了,你别下手太狠!大熊拍拍胸膛,一副“我办事你放心”的模样,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可是,我错就错在,不该把希望寄托在大熊身上。

  话说壮士大熊走到三班教室,立刻对着讲台熊掌一拍,敲山震虎,敲出了阮际星,接着他迈着八字步,走到阮际星面前,先是虎躯一抖,然后伸出大拇指对着自己,“小子,知道哥哥是谁吗?”

  被这架势惊得有些发懵的阮际星摇摇头,实话实说:“不知道。”

  大熊又是一巴掌–拍在阮际星的书桌上。

  可是,没等他接茬儿继续演大哥大,忽然听见背后有个不和谐的声音冒了出来:“诶,你是谁啊,要干什么!”

  大熊回过头来,看见一个老师模样的眼镜男站在那儿,气势立刻就弱了一半。顿时改头换面,憨憨一笑,还抓抓头发,“是老师啊,呵呵。”

  要说大熊可真是孬种,白瞎了一身浑然天成的地痞流氓气质。

  不过,眼镜老师对他的嬉皮笑脸毫不感冒,他警惕性极高地瞪着大熊,走到阮际星面前,一副“老师罩着你”的伟岸模样,问他:“他是不是来恐吓你的?”

  阮际星看着大熊,大熊急忙用眼神示意他摇头,他嘴角不易觉察地掀起一丝笑意,接着用极其无辜的表情冲眼镜老师重重点头。

  就这样,大熊被送进了保卫科,以“极其恶劣的校园暴力”的罪名被保卫科长亲自接待。

  大熊自走进保卫科的那一刻,心理防线也跟着崩塌了–或者说他压根没什么心理防线,外表结实,内心就是一团棉花。

  所以,在保卫科长一句“你为什么要欺负阮际星”的问候下,他就把我给供出来了。他说科长大人我冤枉啊,我也是受人指使才犯下糊涂错啊……

  这位从警局退休的科长大人,自从来到我们学校,就没接到过什么正经case,好不容易抓到了大熊,一听见他还有同伙,立刻来了情绪,兴冲冲叫人把我也请去保卫科。

  当他看到我跟大熊并肩站在一起的时候,以一种深恶痛绝的态度称呼我们为:“男女双煞!”

  我百口莫辩,心里一会儿恨大熊办事不利,一会儿又恨阮际星诡计多端……然后,我泄气地想,都是那个倒霉的齐贱贱!

  这叫什么事儿啊!

  因为我们俩并没有对他人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科长大人在进行了长达三个半小时一句不重复的批评教育之后,把我们给放了。

  临走时,他对我们高度重申自己的职业理想:“势要将所有校园暴力斩草除根!”

  “斩草除根”四个字说得咬牙切齿,分明是在向我跟大熊示威。

  【八】

  走出了保卫科,我听见阮际星在旁边笑得那个得意。

  忘了说,刚才我跟大熊挨批评的时候,他就在旁边装可怜,惹得那个科长一看见他,就骂我们骂得更起劲儿了。

  可此时,我已经没心情再跟他冤冤相报,于是便停下来,转过头去看他:“喂,你让我死个明白吧!”

  “嗯?”阮际星抬起头,目光明媚地望着我,要多正派有多正派。

  我可不想被他这张脸蒙蔽,语气阴沉着,“你为什么揍齐贱贱?”

  他看着我,似乎过滤了下齐贱贱是谁,接着定定神,冲我说:“他要泡我妹妹。”

  哈?

  我略感吃惊,但立刻恍然大悟,接着怒火中烧–齐贱贱这个混蛋,他这是烧好了锅子在涮我啊!

  色字头上一把刀,他自己碰壁也就算了,居然把刀子推给我,让我傻乎乎帮他出头!

  我确实傻乎乎,因为我还傻乎乎地相信比我还傻乎乎的大熊。

  越想就越窝火,我攥着拳头就去找齐贱贱。

  他们班同学嘻嘻哈哈地说他陪阮小妹逛街去了。

  逛街?我们学校附近能逛的,也就是西操场出去那一趟格子屋了吧!

  我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出去寻,倒真让我看见了。

  齐贱贱是个标准的小帅正太这个就不用解释了,他旁边的女孩呢,白白净净,骨架很小,可眉宇间却有股刁蛮霸气,应该是个萝莉与御姐兼具的人物。

  两个人慢悠悠地逛着,齐贱贱拎着女孩的书包跟大衣,还有一瓶番石榴汁,不时递过去给她喝一口,一个颐指气使,一个奴颜婢膝,活脱脱现代小清新版本的慈禧加李莲英啊!

  怎么说呢,也许、也许是这个小画面,多少有些感染力吧,让我的怒气渐渐平息了下来,我远远地看着他们,看着他们渐渐融入这条街,跟周围所有手拉手一起出现的男孩女孩一样,变成年轻活泼的倒影,打从心底地羡慕,希望这份美好能延续得更长更久。

  只是,我发誓,不管今后齐贱贱被揍成什么样,老娘绝对绝对不会再管他了!

  【九】

  我们游泳队的管理机制十分宽松,而且有弹性。平时练习时间自主规划,每天保证一小时就可以,每周集体训练一次。

  平时只要没什么事,我都会跑来练习,可最近却发现,不管什么时段过来,都感觉没几个人。

  资历颇深的队长见怪不怪,她对我说,游泳队早被当成了交友社团,因为男女比例相当,又有共同爱好,所以队友们相互看对眼的几率很大,最近可能是又成了几对,大家忙着出去约会,所以来练习的人就少了。

  回想起来,好像确实看见过男女队员们成双入对,只是我神经大条,从来没往那个方面去想。

  但如今想起来,再联系到齐贱贱跟阮小妹的和谐画面,顿时有种“怎么全世界都在谈恋爱”的落寞感觉。

  队长看出我的心不在焉,很八卦地凑过来,“诶诶,我看大熊对你挺上心的,你要是愿意……”

  “我不愿意!”急忙打断队长,禁止她乱点鸳鸯谱。我跟大熊?得了吧,一想起那天他为求自保将我供出的模样,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话说除了游泳队,我也有自己的社交圈,在我们同城的一个“高端”微群,里面有一群古怪好玩的家伙,我在里面的绰号是“肱二头肌很发达”,大家都对我的胳膊很感兴趣。

  我看过一套科学研究下的理论,说是异性相吸的原理,是根据一个人本身的特质,他拥有怎样的特征,就会吸引到需要这种特征的人。

  我的特征是五大三粗,于是我能吸引到一个需要五大三粗的人–听起来似乎有点苦逼,可我得坚信,科学就是真理。

  但在学校里,我暂时还没遇到一个需要五大三粗的人,所以我只好走出校园。

  去参加微群聚会之前,我记得里面有精英、有诗人、有学者……可是,一走进去才发现,所有的ID都是坑爹的,在高端的外衣下,都是一群小屁孩啊有木有!有个据说研究过分辨地沟油方法的“知识分子”,他只有十四岁!

  更恐怖的是,在这个群魔乱舞的聚会上,我居然看见了阮际星!

  他被几个女生围在中间,说话时,我听到了他在群里的昵称,是“在旷野上”.

  那个被我当成高尚青年,时刻把“我爱这世上每一个生命”挂嘴边的博爱诗人,就是他!

  我心灰意冷,想偷偷溜走,却已来不及,有人一把抓住我,问我是不是肱二头肌。

  回头时,目光跟阮际星撞在一起,他微微一愣,接着别有深意地笑了笑。

  【十】

  我难堪得几乎死过去,回想起曾在群里问过“在旷野上”:你爱每一个生命,不论她肱二头肌是否发达?

  他回给我的是:是的,我爱。

  此时,这个喜欢肱二头肌的家伙坐在我旁边,笑得无比得意,而我故作镇定地板着脸–发呆。

  过了一会儿,开饭了。

  我松了口气,终于有事可做,菜端上来,我毫不客气地通吃海塞。旁边阮际星就没我这么尽兴了,好多女生伸着脖子跟他讲话,他忙不迭回应,接着有人要求跟他合影,手机纷纷掏了出来。我抬头的时候,发现所有女生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那眼神里分明赤裸裸地提醒我:“大姐你死开点好吗?”

  哼,尔等也太低估我不识趣的能力了。

  想当初,我小叔相亲,跟当时还不是我小婶的小芳阿姨见面,我拉着他俩玩扑克,任凭我妈怎么挤眼睛就是不肯走,到最后被我爸强行抱走,却哇的一声哭出来,惹得小叔跟小芳阿姨只得继续跟我玩扑克,俩人相亲到最后,竟然单独相处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说,眼前这堆愤恨小眼神,丝毫影响不了我继续吃饭的雅兴。

  因为我知道,这样的聚会我再不会参加了。

  吃完了饭,我悄悄退场,不带走一丝云彩。可出门时,却见阮际星跟出来,样子理所当然,“我送你回家!”

  我受宠若惊,立刻摇头摆手,“不用了!”他却不由分说,让我等他一会儿,接着就推了一辆自行车走了过来,“上车!”像让人上Q7一样拽。

  我走过去,看看他的小身板,再看看那单薄的自行车,真诚地建议道:“要不,我载……”

  “你闭嘴!”他恶狠狠地打断我,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我忽然想起上次把他往自己身上背的情形,知道自己又伤到他的自尊了。

  于是,不敢多言,乖乖坐到他的后座上。

  自行车略显艰难地起行。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被男孩用单车载呢。

  之前看偶像剧的时候,总觉得画面很赞,天是蓝的云是轻的,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茉莉花香,男孩的眼睛很明亮,又有点小酷,女孩有一双纤细的腿,头发又长又柔软……

  可是,套用在阮际星跟我的现实里,就显得有些残酷了。月黑风高,因为吃力,阮际星不得不将身体前倾,我能听见他每蹬一下都暗暗用力,最后抵达我家小区的时候,已然满头大汗,狼狈不已。

  我很是惭愧,却表达无能,就着路灯看见他额头上的汗珠,想也不想就扯起袖子去擦,他却“扑哧”一笑,忽然伸手戳了我脑门儿一下。

  “干吗呀你!”我瞪他。

  他不以为然,抬起我的手臂,把袖子指给我看:“拜托,有没有人告诉你一件事,你是个女孩子?”

  我看看袖子,不懂他的意思,“怎么啦,用袖子擦汗就不是女生了?”

  他再度笑起来,“算了算了,这样也挺好!”

  话音落,他视线落下来,轻轻的,我努力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些狡猾,却意外地觉察到,那目光里除了温柔,还是温柔。

  我忍不住浑身一哆嗦,心里想,他不如跟我玩阴的,大不了我用拳头挡,可他莫名其妙跟老娘放电,这可叫我如何是好啊!

  这天夜里,我做了个稀奇古怪的梦,梦里是一片五彩斑斓的大森林,我挎着小篮子在森林里采蘑菇,采着采着,忽然遇见了一个精灵,精灵跟我说,只要我把蘑菇给它,它就给我一个宝贝。我毫不犹豫地把手里的蘑菇递出去,它接过之后,丢给我一个包得很好看的盒子。

  我在梦里欢呼雀跃,接着小心翼翼将盒子打开,却发现阮际星从里面蹦了出来。

  我气愤愤地双手叉腰,指着他问:“你是谁,为什么待在我的盒子里!”

  阮际星伸了个懒腰,接着贱兮兮地冲我眨眨眼:“我是你的优乐美呀!”

  我心里抽搐了一下,接着就醒过来了。

  【十一】

  转眼,圣诞节就要到了,作为学生时代的重要节日,学校附近水果店里苹果跟橙子开始畅销起来。

  大多数女生蕙质兰心,从挑选礼品纸到细细包装,每个环节一丝不苟,力求尽善尽美。我则属于大多数之外的那一个,之前都是把别人送我的直接掉换一下送回去,不过今年看到外面小店里有包好的,便打算去买一些回来,老是不把别人心意当回事是要遭唾弃的。

  路过操场的时候碰见阮际星,想起那天晚上的梦,我有点心虚,便假装没看见继续走,却忙中生乱跟面前的大腰板子结实一撞,一边揉着脑袋一边急急喊了两声“对不起”,但见那人回过头来,却冲我憨憨一笑:“呀,这么巧!我正要找你呢!”

  话说我跟大熊自那件事以后,虽说没有老死不相往来,但也生分了许多,此时见他满脸傻笑,也不好再计较,态度也柔和了一点:“是啊,真巧。”

  “呐,送你的!”大熊忽然递过来一只精致的小果筐,上面装点得花花绿绿,跟那种简单的只有一层包装纸的圣诞苹果橙子比起来,绝对是价格不菲的贵族!

  想不到,大熊竟然对我出手如此阔绰,看得出来,和解的诚意很大嘛。

  算了,都是同学,以后好好相处就是了。

  我欢天喜地接过果篮,立刻感觉到艳羡目光从四面八方投过来,虚荣心小小地满足了一下。

  可是,才臭美了不过半分钟,就看见阮际星走过来,那不怀好意的模样像是要拆台。

  “想不想听句实话?”他眼睛有意无意地瞟着我手里的果篮,声音低沉。

  “有屁快放!”我懒得看他卖关子。

  “刚才吃饭的时候,我看见那货拿着你手里这个去找四班的班花,很苦逼地被拒绝了。”他说得简明扼要,语气平静。

  我靠!

  我还在那边感叹大熊出手大方,诚意十足,结果居然是被忽悠了啊!

  不仅如此,被他忽悠的我刚刚还怡然得意,在阮际星眼里,应该也算是一朵苦逼了吧!

  熊熊烈火在我心中燃烧,我想立刻摔了果篮,却不想在阮际星面前失态,反而故作无谓:“管他被谁拒绝了,我就喜欢这果篮!啧啧,越看越喜欢啊!”

  【十二】

  我喜欢个屁!

  捧着它回到教室,心里怎么想怎么气,扔了还觉得怪可惜的,脑筋一转,跑到齐贱贱他们班,笑眯眯地把它送给“我最亲爱的‘婊’弟”,看着齐贱贱受宠若惊地双手接过,心里总算舒服了一点。

  晚上放学,前座的两个女生在前面交头接耳,我顺着议论方向望着窗口,发现阮际星挎着书包斜倚在我们教室门口,这个姿势很聪明地把他的身高拉长至少十厘米。

  他视线落在我身上,很是别有深意。

  我们班的三八们也把视线落在我身上,也很别有深意。

  我不慌不忙收拾好书包,胡乱一背,走到他身旁时毫不客气抬起下巴,凶巴巴地问他:“你来干吗?”

  他嘿嘿笑着,不说话。

  这个奇特的反应让我心里发毛,于是我决定不答理他,自顾走我的路,他却三步并两步跟过来,横在我前面,表情很是微妙地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东西来。

  好熟悉的……果篮!

  这个,事情是怎么发展的呢?

  大熊准备送给校花结果被拒只好转送给我的果篮,被我转送给了齐贱贱,齐贱贱又把它转送给了阮小妹,阮小妹又给了她哥哥……

  我面如死灰看着那个几经周折的倒霉果篮,心底绝望地想:让我死了吧……

  “你们姐弟要不要这么贱!”阮际星眯着眼睛,得意洋洋地下评语。

  我哪肯示弱,立刻反击:“你们兄妹又好到哪里!”

  他愣了一下,接着又笑起来“至少……”一边说一边把果篮拆开,里面的水果丢掉,接着把那个小小的篮子扣在自己脑袋上,“至少我要是转送的话,会考虑改个风格!”

  我看着他的全新造型,虽然古怪,但还蛮别致的。

  “怎么样,喜欢我的礼物吗?”

  他忽然低下头问我。

  事件转换太快,我一时没调好频率,大脑信号全是白花花雪花点,却忽然想起那个梦,那个我拆开精灵送我的宝贝盒子,却发现阮际星在里面的梦。

  梦境延续,是我没头没脑地冲他问了一句:“你是谁?”

  “你弟弟的大舅子!”他答得倒蛮顺溜,又低低补充了一句:“或者,他也可以叫我姐夫!”

  我光顾着领悟前半句,立刻惊讶地问他:“咦?你允许他泡你妹妹啦!”

  他胳膊一伸,冷不防揽住我的肩膀,不以为意地说了句:“没关系,反正我要泡他姐姐!”

  原谅我,直到跟他勾肩搭背走出校门口,都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是在做梦。

  不过,阮际星说,如果我愿意继续,那他就不叫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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