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狐仙（八）狗要吃人

我爷爷还要挣扎着起来，要跟大狗干呢，可是还没坐起来呢，就浑身酸软。当时心里就起了一个念头，让这大狗把我吃了算了。

我太爷爷倒是拿着他的烟锅子，想和大狗支楞两下。可是大狗一冲进来，什么事儿都没干，先把他的烟锅子给抢下来了。这下把我太爷爷难住了，他没想到这大狗这么凶，连烟锅子都不怕。

我太爷爷没想到一点，这大狗已经吃了人了，现在眼睛都是绿的，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这种狗是最凶猛的，说要咬死你，他一定会咬死你，绝对不会退缩。而且这种狗的状态，就算让他和狼搏斗一番，那也是不死不休。

当时我太爷爷也没劲儿了，他还想念个咒什么的，可是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就是一个字——饿，要么再加上一个字——乏。

但是人在绝境的时候会爆发潜力，我太爷爷就爆发了。可是我太爷爷刚站起来，就觉得肚子里一阵咕噜咕噜叫，那两腿之间又是一阵温热。一个带着潮气的屁吱的一声呲了出来，就这一下，我太爷爷聚集起来的元气一下就泄完了。

我太爷爷此时躺在麦秸垛上，他心里的想法和我爷爷心里的想法差不多，让那狗把我吃了吧，但愿狗吃了我能饱，能饶下我孩子的性命。

我太爷爷的想法是好的，可是具体的结果，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这时候，那大狗已经把烟锅子吐在一边儿，嘴里时不时的发出几声低吼，一边呲牙咧嘴，一边一步一步冲我太爷爷走来。

我太爷爷看着这狗的架势，就知道这狗是下定决心要干死自己啊。当时我太爷爷就有点后悔，在山上的时候你把人家食物给断了，人家活该来找你。可我太爷爷想得通透，如果再重新来一次的话，他还是这么。他看不得那副惨样，都死了，还要被野狗啃食，这是世间最惨的事情，还有比这个更惨的吗？

所以看着凶猛而来的野狗，我太爷爷想明白了，今天真说走不出这个地方，那就不走了，那就死在这，那又能怎么样？只是可怜了我这个傻孩子，吃没吃过，喝没喝过。人间不要说荣华富贵了，就平平安安的日子都没过过几天。要是这孩子能吃半斤东来顺的涮肉，喝二两竹叶青的金枝玉叶，在啃一个福来顺的冰糖大肘子，这也行了。可惜呀可惜，这孩子连天津的狗不理包子都没吃过，老北京的二锅头都没喝过，甚至一个像模像样的女人都没有摸过，就摸了一个狐狸精，真是有点可惜。

我太爷爷想到这，眼睛中看我爷爷那个眼神全是怜悯。我爷爷看我太爷爷的这个眼神，非常的不解。可是不解归不解，他也看明白了，今天爷俩肯定是要死在这。可是不死又能怎么样呢？这浑身瘫软，想起都起不来。唉，罢了罢了，这一辈子就这么样吧，反正牛逼也听我太爷爷吹了不少，没什么遗憾了，唯一就是没有抱过什么正经女人，就抱了个小狐狸精，还被揍了一顿。

我爷爷想到这儿，心里竟有点酸酸的。

就在我太爷爷暗自神伤的时候，那个大狗嗡嗡低吼几声，冲着我太爷爷就冲了过来。我太爷爷下意识的伸手去挡，可是一只手哪挡着住这只大狗。一只大狗一口咬住了胳膊，幸好我太爷爷穿的厚，这大狗一口咬在那棉袄上，没有咬到我太爷爷的肉。

但就这一口就够我太爷爷受的，因为紧接着这大狗就冲我太爷爷脸咬了过来。眼看我太爷爷就要被这大狗咬得结结实实，就近那草棚的洞里呼啦窜进来一条灰影，冲着这大狗就撞了过去。

看那个灰影也不大，却勇猛异常，就这一下子把那个大狗撞了一个大跟头。大狗被撞开之后，这灰影一下挡在了我太爷爷面前。爷俩这才看清楚，原来这灰影正是已经离去的小狐狸。

这时候的小狐狸，站在大狗和我太爷爷之间，对着大狗一个劲儿地呲牙咧嘴。

狐狸就算是变成人也只不过小的一个，还没我爷爷高呢。而作为狐狸的时候，都能被我爷爷揣进怀里，你想想这小狐狸能有多大个。前后头尾相架，一尺来长。照我爷爷的话说，那小狐狸长得就跟小兔子似的。

可是此时这个长得像小兔子似的小狐狸，正挡在那头比她大了几倍的大狗跟前。对着大狗呲牙咧嘴，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我爷爷没想到这小狐狸凶起来竟然可以这么凶。可这小狐狸再凶也没用，她毕竟是个小狐狸，而且此时这大狗另外几个同伴也从草棚的那个洞陆续钻了进来。

加上这条大狗，草棚里头一共有了六七条狗。一瞬间，这草棚变得拥挤起来，而且黑暗之中到处都是绿油油的眼睛。而最开始的那条大狗，在地上来回踱了几步，嗓子里一声低沉的嗡嗡，一张嘴就把小狐狸给死死的咬住，摁倒在了麦秸堆上。

这小狐狸这么点个，哪是在大狗的对手，这大狗张着血盆大口一下把小狐狸咬在了嘴里。小狐狸被这大狗咬住，嘴里吱吱直叫四脚乱蹬，眼看就要被大狗咬死。我爷爷一声大吼，从麦秸堆上跳了下来，一把抱住了大狗，翻了个跟头。两个拳头风雨一般的向大狗脑袋上锤去。

大狗应该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化，被我爷爷摁在身下捶打了好多拳，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大狗没有反应过来，但是和他一起来的那几条野狗反应过来了，一张嘴嗡嗡直叫，冲着我爷爷就冲了过去。

我太爷爷一看这些一狗要咬我爷爷，大吼一声从麦秸堆上跳了下来，挡在了这些野狗跟前。这些野狗才不管你三七二十一呢，冲着我太爷爷就咬了过去。可怜我太爷爷前两天和大蛇搏斗身上受了伤现在没好，如今被这几只野狗一咬，身上立刻又添了几条新的伤口。

这草棚里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人知道，就像那些微不足道的生命一样，随时都会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在这里无论是我太爷爷，还是我爷爷，面对这些凶猛的野兽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抵抗的能力。更何况两人身上带了伤病，而且身体还这么虚弱，都快要饿抽抽了，你说要和这些野兽搏斗一番，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我太爷爷这边被几只野狗撕咬，我爷爷那边的大狗也反应过来了，张着大嘴对着我爷爷就咬了过来。我爷爷扑向大狗属于回光返照，就刚才和大狗搏斗了几下，浑身的力气已经用尽了。现在他身下的那条大狗开始反击，我爷爷已经没有任何的抵挡能力，被这大狗在胳膊上咬了一口不说，一翻身这大狗站起来了，我爷爷到了大狗身下了。

那大狗一起身，扯着我爷爷的胳膊撕了几口，撕的鲜血直流。看我爷爷的胳膊似乎是咬不动，又是一张嘴对着我爷爷的脖子就咬了下去。爷爷一急，伸着两手掰住了大狗的嘴巴，好歹抵挡了一下。

这狗嘴张得极大，嘴里哈着热气，还有一股腥腐的味道，那口水都快滴到我爷爷脸上了。

我爷爷闻着这股腥腐的味道，还有带着腥臭的热气，咬着牙又多坚持了两下，两个胳膊很快就没力气了。那大狗大嘴一张，牙齿都已经贴到我爷爷的脖子上了，我爷爷心说完了，嘴里轻轻地喊了一声爸爸，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我爷爷闭上眼睛之后，就等着大狗对自己下口，可是等来等去，那大狗竟然迟迟没有动静。我爷爷等了一会儿，一睁眼，只见那大狗脑袋抬得高高的，也不呲牙咧嘴了，两个耳朵直愣着，左动动右动动。

不光这只大狗是这个样子，它那几个同伴也是这个样子。高高的昂着头，支楞着耳朵，一会转一下左边一会转上右边。我爷爷看这群野狗这副样子，似乎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就在我爷爷的猜测要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这群野狗一个接一个的头也不回地钻出草棚，踏着外面的白雪向远处跑去了。

这群野狗撤退的速度，毫不拖泥带水，这让我太爷爷在检查自己的伤口之余有些担心。

我太爷爷和我爷爷身上的伤看着挺触目惊心的，但是好歹都没有看上去那么严重，只不过是皮外伤。就是我太爷爷身上的棉袄棉裤给咬的支离破碎的，屁股蛋子都露出来了，有点寒碜。但是现在寒碜也没有办法，现在身上又挂了不少伤，得赶紧处理伤口才是正事儿。而且这狗牙有毒，要是处理不好可就更麻烦了。

我太爷爷检查完自己的伤口，又检查了一下我爷爷的伤口。我爷爷的胳膊上被撕掉了一块肉，鲜血淋漓的，看上去分外的渗人。好在其他地方没有大碍，就是头上脸上有一些淤青，不知道怎么碰的。

我太爷爷看我爷爷胳膊上的那个伤口，心疼的不得了，从棉袄上撕了一圈布条，要给我爷爷包扎。可谁知道我爷爷还没动手，小狐狸从地上爬起来，爬到我爷爷怀里，伸着舌头把我爷爷胳膊上的伤口舔了一遍。

舔完之后，小狐狸眼巴巴的看着我太爷爷说，我给他消过毒了，现在能包扎了。

我太爷爷那小狐狸的话，这才给我爷爷包扎好。可是刚给我爷爷包扎完，那小狐狸身子晃了两晃，从麦秸堆上倒到了地上，晕了过去。

我爷爷看小狐狸晕过去，赶忙从麦秸堆上跳下来，把小狐狸抱在怀里。我爷爷抱起了小狐狸，这才发现小狐狸身上也受了伤，鲜血已经把胸前的那些毛都给染红了。

看我爷爷伤心的那个样子，我太爷爷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又把棉袄撕了一截，帮小狐狸包扎了一番，裹得跟个小粽子似的。

帮小狐狸包扎完爷俩互相看一眼，双双叹了一口气，倚在麦秸堆儿上躺了一会儿。这个疼啊，浑身疼，哪哪都疼，从脑门疼到腚帮子，从手指头疼疼到脚趾头。可是爷俩又都庆幸，这好歹是捡回来一条命啊。

是啊，就算浑身疼又能怎么样呢？最起码不用死了，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要是这会儿能有点吃的就更好了。爷俩想到这，忽然看到地上有一只野兔，爷俩都有点不太明白这野兔是怎么来的，后来才想起来，当时在小狐狸冲进来的时候，嘴上似乎是叼着东西的。

我爷爷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小狐狸的离开，并不是自己独自走了，而是爷俩找吃的去了。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我爷爷心里又是愧疚又是难过，但同时又觉得温馨极了。

这时候我爷爷看向那个被包扎成小粽子的小狐狸，眼睛里满是小星星。我爷爷想到这小狐狸一开始欺骗自己，而后又阻拦自己上雪山，这次还给他们找食物，又救了我太爷爷的性命，一件件一桩桩历历在目，让我太爷心里百味陈杂，不知道什么滋味儿。反正就想把这小狐狸狠狠的抱在怀里，好好的疼爱一番。

可是我爷爷仅仅就是这么想想，自己亲爹在场呢，自己抱个狐狸精在那卿卿我我的，像个什么话。总不能跟亲爹来一句，爹，要不你也来一口？这不像话。

我爷爷又瞎想了一会这些乱七八糟的，我太爷爷说话了，这兔子咱们怎么做啊？

平常在家都是我爷爷做饭，但话说回来了都是粗茶淡饭，甚至连粗茶都没有，就是粗饭，煮个红薯，烧个地瓜，汆个土豆片儿，煮个鲤鱼，烧个田螺……反正没有油，爷俩基本上都是清水煮，有的时候甚至连盐都没有。所以说我爷爷做饭的手艺也是极其普通平常，毕竟没有做过什么好饭，手艺粗陋的很。

如今我爷爷听我太爷爷问他这兔子要怎么做，我爷爷说烤着吃。其实当时我爷爷都想把这兔子生吃了，可是一想着兔子血刺呼啦的模样，有点儿下不去口，还是生把火烧了吃好。

但是生火不可能在草棚里生，这点个火把草棚烧了，兔子没熟，爷俩熟了，到时候可不好办。

我爷爷磨磨蹭蹭地出了草棚，在草棚前面清出了一块雪地，把麦秸豆荚都放在上面，又找了一把柴火垒上，点上了火。

这时候已经入夜，风越来越大，我爷爷点的火堆并不大，被狂风吹得火头乱窜。本来我爷爷还想把这个兔子收拾收拾的，可是手上连个趁手的家伙都没有，怎么收拾？只能把兔子在火上燎，等把兔子身上的毛撩光了，再放在火头上慢慢的烤。

我爷爷刚把兔子的猫给燎光，忽然发现小狐狸从屋子里窜了出来，虽然步履蹒跚，但是看都没有看过爷爷一眼，向草棚后面跑了过去。

我爷爷还以为小狐狸又发现了什么好东西呢，本来想跟着过去看的。可是一抬头，只见草棚后面的夜空当中亮起了两盏红灯笼，在风中一摇一晃的，显得特别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