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天气渐凉，前途或有白雪飞。”
粤语歌一唱出口就有莫名的美感，例如这句。它来自1990年叶倩文的《珍重》。
看过贾樟柯《山河故人》的人应该对这首歌挺熟悉，因为它几乎是这部电影的魂，贯穿在片中1999、2014和2025年三个年代里。
贾樟柯不止一次提到过自己最喜欢的歌手是叶倩文。当他还像小武那样年轻时，周末都泡在歌舞厅里，或在录像厅里看港片。二十年前的小镇青年，记忆里都是吴宇森的白鸽、周润发的风衣，还有叶倩文的歌。
许多人问他为什么那么喜欢《珍重》。他回答：“那些歌里不单有情，还有义，情义相连，这些关于情义的表达，成了我一直舍不掉那些歌最根本的原因。”
《山河故人》剧照
而那个歌声中有情有义的叶倩文，红于八九十年代交界之际。如今只在卡拉OK里出现的她，当年可算得上是香港唱片黄金时代的代表。
有人说叶倩文唱的都是些卡拉OK里的俗歌，比如《潇洒走一回》、《情人知己》、《祝福》……叶倩文的外形也没有王菲的清冷、周慧敏的甜美，她的类型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俗”。’
专栏作家黄佟佟曾形容她:“多么的俗，人也俗，外表如此，她从来喜欢性感和女人味的装束，年轻时大波浪大耳环金链子，97年结婚半隐退后也依然喜欢走薄露透的路线。”
可就是这个俗俗的叶倩文，成为了当年香港歌坛和影坛的宠儿。香港四大才子之一的黄霑最偏爱她的歌声，为她写了《黎明不要来》。这首歌后来成了徐克《倩女幽魂》中的插曲。后来的香港电影金像奖上，这首插曲击败了张国荣演绎的主题曲，拿到了最佳电影歌曲的奖项。
不可否认，叶倩文有着过人的天分。从小在加拿大长大的她，不懂粤语和中文，只凭着用英语字母注音的汉字，把粤语歌唱得本土又入味。
她从没学过演戏，入行后不久就搭档林青霞和钟楚红，出演了徐克的《刀马旦》，获得了金像影后提名。许多年来，得过香港乐坛最高荣誉金针奖的女歌手只有6个，除了邓丽君、梅艳芳、徐小凤等人，还有叶倩文。
从左到右依次为林青霞、钟楚红、叶倩文
黄霑评价叶倩文：她的歌里有一种罕见的真。歌外的叶倩文，一生也敢爱敢恨。
与费翔相恋，却不被男方母亲接纳。她大方承认恋情失败，选择放手。她说，dating而已嘛，不喜欢就算了。后来她与教她粤语与音乐的老师林子祥传出绯闻。林子祥当时已经结婚。
叶倩文和费翔
不像如今被爆出轨就拿家庭和孩子做挡箭牌的艺人，叶倩文不逃避不撒谎，在1992年的十大劲歌金曲颁奖典礼上，她公开表达对林子祥的爱。
不是说她做得对，而是作为公众人物，作为当局者，她坦率地做出了选择，也独自承受了代价。林与叶二人多年来一直活在非议里，随后隐退。直至两年前的采访，她才回忆起那段日子：看不懂中文，却看到报纸上随处都是自己的照片，很恐怖。
鲁豫在采访中问她，两个人在一起怎么保证不被其他东西诱惑，怎么去信任对方。叶倩文说，一个人一生的感情不是只有一个的。
叶倩文、林子祥合影
“我觉得如果他真的被诱惑，如果这个人很好的话，那恭喜他咯。”她说，“因为我觉得每个人的命都是铺好的，应该走这条就会走这条路，走那条就要走那条路。如果真的有一天，他见到一个很好的人让他开心，只要他会为了这个人心跳多几下，只要他开心的话，我会为他开心的。”
和她同期出道的许多人，形象都只停留在八九十年代，活在那些泛黄的MTV里，有些人也逐渐flop了，变成了微博上晒浓妆自拍的五线城镇走穴歌星。但作为粤语歌曲富矿的叶倩文，看视频了解了她的现状，我却对56岁的她更加欣赏了。
叶倩文说自己不清楚爱情，觉得就像高尔夫球，她打了二十多年都没有试过一杆进洞。“你是永远不太了解，不太抓得住的。”但说出这些话时，她已经足够清醒，足够懂得自己了。
《山河故人》中出现叶倩文的《珍重》时，有那么几个场景：其中一个是刚刚当上土大款的张译生气又认真地对赵涛说：“你以后不要和他来往。你欺负我，我在乎你，所以你就欺负我。”
《山河故人》剧照
另一个是在父亲逝世的候车室里，与张译离婚后的赵涛带着久未见面的儿子，闭着眼沉默的场景。
前者滑稽可笑，后者心酸动容。一首歌的场景有轻有重。
而贾樟柯这样理解那句“他方天气渐凉，前途或有白雪飞”：相爱的人处在一个漂流离散的命运里。
“这么多年来我们从小城市到大城市，从乡村到城市，从中国到国外这样一个寻求自由、寻求更好生活的移动。在移动过程中我们忽略了很多值得珍视的感情……”
这部片子的英文名叫“Mountains May Depart”，有人说，言外之意是“青山可移，情义不变”。用这句话形容认准人生、敢爱敢恨的叶倩文，实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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