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将直接触及支撑《本源》这本书的核心哲学讨论；
不想被剧透的读者，建议绕行（如果你舍得…）。
尤其鉴于，本文或许会使《本源》揭晓的最终答案，失色些许（或者很多…）。
注：本文中的“神”，指代“God”。
（一）《本源》这本书
丹·布朗（Dan Brown），丹叔，2017年底的最新力作《本源》（Origin），
可以说是围绕两个最古老、最核心的哲学问题写就的：
我们从哪里来？（Where did we come from?）
我们要去哪里？（Where are we going?）
（当然，丹叔其实还少解答一个保安常问终极哲学问题：你是谁？）
不同于“枯燥”的纯哲学讨论，丹叔机智地把问题及答案包装成为一个极具吸引力的故事。
（但不得不说，在故事性上，《本源》恐怕不比丹叔的其他作品…）
丹叔用到的包装元素，包括但不仅限于西班牙游记，现代艺术，西班牙建筑（尤其是高迪建筑），
近来大热的直播元素，（但与最近的黎曼猜想直播不同，《本源》中的直播可谓大获全胜，至少在书中如此…），
人工智能，和丹叔最擅长的符号和密码破译，
当然还有宗教和科学的“永恒矛盾”（然而，真的矛盾吗？…）。
（二）随丹叔游西班牙
十一长假想必大家都去旅行了，不知玩high没有！
“哲园”这就引领各位继续进行哲学思维之旅。
但跟随《本源》，我们不妨先来个西班牙视觉之旅，
看看丹叔眼中的西班牙都有什么好玩的、充满哲学元素的景点。
（无心继续旅行的同学请直接跳到下一部分…）
首先，毕尔巴鄂的古根海姆博物馆（Guggenheim Museum），
世界上最著名的现代艺术私人博物馆之一。
位于西班牙毕尔巴鄂的古根海姆博物馆给人一种错觉，看上去就像一幅由几个歪歪扭扭的金属面随意拼搭在一起的拼贴画。远远望去，杂乱无章的各种形状上贴着三万多块钛金属瓷砖，它们像鱼鳞一样闪闪发光，让整个建筑有种栩栩如生、天外来客的感觉，仿佛充满着未来气息的利维坦从河里爬出来，在岸边晒太阳一样。这座建筑在1997年首次亮相时，《纽约客》称赞其建筑师弗兰克·盖里（Frank Gehry）设计了“一艘身披钛金斗篷、迎风破浪、妙不可言的梦幻之船”。世界各地的评论家也纷纷惊叹：“真是我们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建筑！”“变幻莫测、才华横溢！”“惊人的建筑壮举！”
（《本源》第1章）
以及广场上的黑寡妇蜘蛛雕塑，《妈妈》（Maman），
美国女雕塑家路易斯·布尔乔亚（Louise Bourgeois）作品。
在自然界中，黑寡妇蜘蛛是种可怕的生物——它是掠食者，用自己的网捕杀猎物。尽管它极其危险，但在这个雕塑中，它的卵囊哺育着新生，是一个生命孕育者的形象。所以它既是捕食者又是孕育者——无比修长的腿部上方是它强大的核心部位，意味着它既强大又脆弱。
（《本源》第6章）
博物馆内的《撞墙》（Head On），中国艺术家蔡国强（1957–）作品。
蔡国强是近几年在国际艺坛上最受瞩目的中国人之一。
九十九只狼不假思索地飞奔着往墙上撞，象征着一种从众心理，意味着缺少打破常规的勇气。
（《本源》第12章）
以及，安东尼·高迪（Antoni Gaudí，卒于1926）各种基于“大自然、有机物、创造”的奇葩建筑。
安东尼·高迪潜心向大自然学习，从有机体形态中汲取建筑设计的灵感，运用“上帝的自然世界”理念，设计出貌似生物形态的流线型建筑结构——这种结构看上去就像是自己从地面上长出来的一样。大自然中根本没有直线。高迪的这句话一度被奉为经典。在他的作品中我们的确很难看到直线。人们经常把高迪奉为“活建筑”和“生物设计”的鼻祖。为了把建筑“包裹”得光彩夺目、色彩绚丽，他发明了许多史无前例的木艺、铁艺、玻璃加工技术和制陶技术。
（《本源》第49章）
以下均为高迪建筑。
巴塞罗那的圣家族大教堂（Sagrada Família），破图动工近140年，但至今还未完工，
是世界上唯一尚未完工就被列为世界遗产的建筑物。
作家詹姆斯·米切纳（James Michener），称圣家族大教堂是“世界上外观最诡异的严肃建筑之一”，《建筑评论》则称其为“高迪神圣的怪物”。
（《本源》第65章）
巴塞罗那的米拉之家（Casa Milà），整个顶楼被丹叔设定为主人公埃德蒙·基尔希（Edmond Kirsch）的家。
米拉之家是高迪设计的最著名建筑物之一——一栋令人眼花缭乱、富有创意的“房子”，层叠式的立面和波浪起伏的石造阳台，看上去就像一座被掏空的山。
（《本源》第49章）
最后，再去个巴塞罗那的桂尔公园（Park Güell），一个诡异的童话世界。
（兰登）回忆起自己念大学时第一次游览这个公园时看到的景物——人行步道下方歪歪扭扭的树状立柱、星云状的怪异长椅、仿龙和仿鱼状的石窟喷泉，还有蜿蜒起伏的白墙。整个墙壁采取明显的流线设计，看上去就像摇头摆尾的巨型单细胞生物。漫步其中犹如置身于梦幻世界。
（《本源》第49章）
视觉旅行至此，我们开始哲学思维之旅。
（三）《本源》中的答案
本文只关注第一个难题。
我们从哪里来？（Where did we come from?）
《本源》对人类起源的解答，从“米勒——尤列实验”（Miller-Urey experiment）开始。
（声明：本文已尽力考证《本源》中提到的人物和实验。但出于专业限制，仍不能保证描述精确。）
1952年，斯坦利·米勒（Stanley Miller）和哈罗德·尤列（Harold Urey），两位科学家试图重构假设性早期地球环境，
尤其是，原生汤（Primordial Soup），
Sorry，不是这个，是下面这种：
（貌似也翻译成“太古浓汤”？嗯，有点馋…）
然后各种折腾（加热、电击、冷却），
看看无生命的原始海洋是否能自然产生生命。
然而，生命并没有诞生…
（在现实中，“米勒——尤列实验”证明由无机物合成小分子有机物是完全有可能的；但核酸本身，如DNA或RNA则未出现。）
随后，丹叔引入一位重要人物和一个关键假说：
（虚构的）杰里米·英格兰（Jeremy England）表示，
宇宙的目标只有一个：耗散能量。
为了更有效地创造无序、耗散能量，宇宙需要某种程度的有序。
生命，正是耗散能量的有效工具！
根据此假说，那么单纯依靠物理定律，生命或许就能从无生命物质中自发产生…
于是，丹叔脑洞大开，在《本源》中开挂利用超高科技证明了上述假说…
根据假说，主人公埃德蒙把“耗散能量”原则，加入到原生汤实验中，
DNA诞生！生命诞生！
（但尴尬的是，真正的杰里米·英格兰教授表示自己完全没有参与到丹叔《本源》的创作中，也没有帮助丹叔塑造这个虚构的英格兰…
https://www.englandlab.com/press.html
此外，英格兰的假说在现实中当然也暂且无法被证明…）
简言之，根据《本源》，生命是如何诞生的？我们从哪里来？
原来，生命（包括人类），只不过是宇宙为了耗散能量的一种自然发明、一种为了达成最终无序而创造出的短暂有序，
一台“宇宙能量耗散器”！
好吧，暂且不争论实验结果的虚构性，就当我们是“宇宙能量耗散器”…
丹叔表示，这对于宗教界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单靠化学规律就足以创造生命。我们就不再需要一个超自然的人从天上降临到人间，给予我们创造的火种。
（《本源》第91章）
如此，《本源》表示此答案足以杀死三大一神教的神。
（四）哲学家的神
然而，真的能够杀死神吗？
Well，这要看是谁眼中的神了。
信众眼中的、通俗神创论中的那位人格化的神，或许确实不再需要了；
假设生命可以自发产生（在现实中，这只是假说），并且自然进化发展。
但《本源》最后的反思，暗示或许我们仍然需要这位神，
比如，自然界中的各种代码（如遗传代码），或许必须由某种智能创造，
（兰登表示，）我从小就有一种直觉：宇宙背后有某种意识。在我了解了数学的精确性、物理的可靠性、宇宙的对称性之后，我觉得我观察的已经不是冷冰冰的科学了。
我看到的仿佛是活生生的脚印……某种更强大力量留下的印记，而这种力量恰恰超出了我们能掌控的范围。
（《本源》第102章）
何况，这并不是唯一的神，
我们还有哲学家眼中的神。
（值得注意的是，下文提到的中世纪哲学家们，又分别属于各自宗教传统。）
借用Barry Miller的A Most Unlikely God（《最不可能的神》），
哲学家的神至少有如下三类：
（1）神 = 最完美的存在者（the Perfect Being）
代表人物安瑟尔谟（Anselm，卒于1109），
相信很多人都听闻过安瑟尔谟对神之存在的著名存在论论证（ontological argument）。
在完美存在者神学（Perfect-Being Theology）中，神最大程度地拥有所有使其完美或伟大的属性；
这些属性，通常是使人完美或伟大的那些属性的最大化。
（2）神 = 否定神学中的绝对单一者（the One）
代表人物麦蒙尼德（Maimonides，卒于1204）。
在否定神学（Apophatic/Negative Theology）中，绝对单一的神没有任何属性，甚至没有“单一性”。
正因为神没有任何属性，我们只能通过否定来获得关于神的任何知识：神不是什么。
因此，否定神学强调神的绝对超越性（transcendence）。
（3）神 = 纯粹存在（the Pure Existence）
代表学派：中世纪阿拉伯存在主义（Existentialism），
代表人物苏赫拉瓦尔迪（Suhrawardī，卒于1191），
穆拉·萨德拉（Mullā Ṣadrā，卒于1640），
在存在主义中，神不仅仅是存在者（existent），而且是单纯的、纯粹的存在（existence）本身。
当我们理解作为第一因的、作为必然者（而并非可能者）的神时，只能理解出纯粹存在，没有任何本质混杂于之。
（好吧，就此打住，各位一定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最后只考虑，《本源》中的答案，是否也能够杀死上述哲学家的神？
我想肯定不能。
祂们均不是神创论中那位人格神，而是作为第一因的神。
第一因，也就是在其后不再有任何其他原因的原因。
祂们不仅是生命的原因，
也是宇宙中一切——包括所有物质、规律、维度、能量等等——的原因。
那么，有什么答案能够杀死第一因呢？
作者：Suhrawardi（剑桥大学神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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