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户一朵
我采访过的犹太难民不计其数,但唯独这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儿令我难忘。是因为他坦承曾在美国军舰上偷过银餐具?是因为他和母亲曾被纳粹军官奇迹般“放生”?我很难说清楚,因为战争和人性的纠缠太过于复杂,以至于美国知名杂志拿他的故事做了一期封面报道,却惹得他骂声连连,抱怨不已。我呢,就为了亲耳听他讲述这段身世故事,专程飞去了美国一趟。
(少年杰瑞成了《洛杉矶时报周刊》的封面人物)
他叫吉瑞▪摩西斯(Jerry Moses),出生在德国柏林一个犹太皮货商人的家庭。家里有佣人,有堂皇宽大的房子,不过他和弟弟妹妹都清楚,性格坚强、嗓门响亮的母亲玛格丽才是家中的“首领”,——由于他们的父亲艾格斯出身低微,是“入赘”到他们家的上门女婿,在家族企业里担任会计。
1938年,纳粹迫害犹太人的狂潮摧毁了一切,成千上万犹太人被逮捕、被杀害或是投入毒气室。生死关头,杰瑞的母亲决定,让丈夫先行逃往上海,再想办法接应全家过去。艾格斯死活不愿丢下亲人远行,在那天晚上,被妻子玛格丽决绝地扇了耳光,逼迫他流着泪,离家逃亡。
盖世太保很快开始在街上大肆搜捕犹太人,一批批亲友被送入了集中营,玛格丽带着三个孩子躲进了邻居家的地下室,一躲就是几个月。她用贴身带着的一些首饰珠宝,维持着一家人的生存,还时常拿点珠宝去贿赂德军士官,供他们买毒品和吗啡,以换取生存空间和各种消息。
但是不久,连这样暗无天日的地室躲藏也不能维持了。纳粹开始在全城挨家挨户,砸墙破门,搜捕每一个漏网的犹太人,收留藏匿者绝杀无误,邻居无奈地跑来哭泣,哀求杰瑞一家离开,害怕受到株连。而恰在这时,神通广大的玛格丽通过犹太人国际救援组织,搞到了四张去上海的船票,护照也搞到了,尽管上面盖着红色的犹太人标记“J”!生的希望就在眼前……但是,地狱逃生之门还有最后一道是紧锁的。
(多少犹太母亲和孩子们,就这样被送进了毒气室)
当时纳粹德国规定,犹太人即使有船票有护照,也是不允许离开德国的,除非是得到盖世太保的批准。杰瑞的母亲经过紧张思考,决定豁出去,走出地下室去找盖世太保申请批准离境。人们都认为玛格丽疯了,纳粹正四处搜捕犹太人,她怎么能自投罗网呢?但玛格丽别无选择,决定冒死一搏。
这天早上,玛格丽带着三个孩子走上了街头——杰瑞用小车推着妹妹,母亲手里抱着不满两岁的小女儿。孩子们走出阴暗的地下室十分兴奋,并不知道这或许是通往死亡的最后旅程。路上,他们遭遇了巡逻的纳粹士兵,被拦下来盘查,玛格丽不卑不亢地回答:“我们要去盖世太保的司令部见长官。”士兵不明就里,放过了他们。在纳粹司令部门口,岗哨拦住他们呵斥,玛格丽高声与哨兵争吵说:“我要进去见你们的长官!”她怀中的孩子也吓得大哭起来。这声音惊动了楼上的纳粹少校,他推窗问怎么回事,哨兵报告后,少校下令道:“把这犹太婆娘给我带上来!”
母子四人就这样站在了纳粹军官的面前。军官问:“你们究竟要干什么?”玛格丽镇定地说:“我们拿到了去上海的船票,但是需要得到您的批准才能离开德国。”她掏出护照说:“我请求少校先生做一个决定,您可以现在下令将我们处死,或者,在我们的护照上盖章让我们离开德国。”少校面无表情沉默不语,空气紧张到要爆炸,玛格丽补充了一句:“我只有一个要求,如果决定杀死我们,请先杀死我,因为我受不了看见我的孩子们被一个个杀死。”
(孩子眼中的恐惧,充满战争屠杀中无辜者的伤痛。)
少校沉吟了几秒钟,突然打铃把下属叫了进来:“你去给他们的护照盖章,让他们滚出德国!”玛格丽赶紧带着孩子们往外走,生怕他变卦。但是在门口又被他高声叫住了:“你这个犹太婆娘,给我站住!”
玛格丽只能紧紧搂住孩子们,等候命运的最后裁决……(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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