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往和独处原是人在世上生活的两种方式,对于每个人来说,这两种方式都是必不可少的,只是比例很不相同罢了。由于性格的差异,有的人更爱交往,有的人更喜独处。人们往往把交往看作一种能力,却忽略了独处也是一种能力,并且在一定意义上是比交往更为重要的一种能力。反过来说,不善交际固然是一种遗憾,不耐孤独也未尝不是一种很严重的缺陷。
从心理学的观点看,人之需要独处,是为了进行内在的整合,所谓整合,就是把新的经验放到内在的记忆中的某个恰当位置上。无论活得多么热闹,每个人都有最低限度的独处时间,那便是睡眠。不管你与谁同睡,你都只能独自进入你的梦乡。
一般而论,人的天性是不愿忍受长期的孤独的,长期的孤独往往是被迫的。然而,正是在被迫的孤独中,有的人的创造力意外地得到了发展的机会。一种情形是牢狱之灾,文化史上的许多创世名作就诞生在牢狱里。例如,司马迁的《史记》、班扬的《天路历程》,都是在牢狱里酝酿的。由于牢狱把人跟纷繁的世俗生活拉开了距离,人是会因此获得看世界和人生的一种新的眼光的,而这正是孕育出大作品的重要条件。
孤独者在社交场合,他们往往笨拙而且不安。有趣的是,人们观察到,他们倒比较容易与小孩或者动物相处,那时候他们感到轻松自在。另一方面,他们却同时又是神灵,也就是说,他们在某种意义上已经超出和不需要通常的人际交往了,“离群索居者不是野兽,便是神灵”。
孤独之为人生的重要体验,不仅是因为唯有在孤独中,人才能与自己的灵魂相遇,而且是因为唯有在孤独中,人的灵魂才能与上帝、与神秘、与宇宙的无限之谜相遇。正如托尔斯泰所说,在交往中,人面对的是部分和人群,而在独处时,人面对的是整体和万物之源。这种面对整体和万物之源的体验,便是一种广义的宗教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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