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苏38 苏轼之苦：残灯不嫌客 不辞饮屠苏

熙宁六年（1073）除夕，苏轼终于来到了常州。

常州，对于苏轼而言有着非常特殊的意义，虽然他从未在这座城市久居，但从出蜀入仕，再到几遭贬谪，苏轼一生曾14次到访常州。

虽然我没有做过特别细致的统计，但从这些年来对苏轼人生轨迹的认知与记忆，常州很可能是苏轼一生到访频次最高的城市。

熙宁六年十一月，从杭州启程，这一个多月的时间，苏轼一直奔波在赈灾的路上，途中或有闲暇，亦无法完全放松。一方面忙着筹备赈灾的粮运工作，另一方面一路上所见所闻都是灾民的惨状，联想到时下新党嚣狂，民不聊生，心中更加苦闷。

从熙宁四年（1071）自请出京到现在，转眼即将三年了，这期间，苏轼从未停止与中央的联系，身系家国的他一直在关注着新党动向，并且时时奏请官家，对时政提出自己的主张，但从未收到有实际效用的反馈。

常州的除夕之夜，同行的诗友可能自行进城办事了，苏轼一个人坐在官舟之上，泊于常州城外，竟就着如此冰冷的江南冬夜，独自通宵达旦，守岁不眠。

这样的夜里，苏轼倚靠在船头，听到湖畔传来路人的歌声，仔细再一听，其中还夹杂着几声凄苦的哭声。

眼看着熙宁六年就要过去了，三十七岁的苏轼哪里是想在这寒夜孤独守岁，他实在是思念着家乡而无法成眠。

冬夜，苏轼必须要在脚上盖好几层被子（重衾）才能御寒，而刚刚洗过的头发很轻，其实是自己的脱发又严重了一些。

这样的夜，似乎只有这一盏烛灯不离不弃，与诗人在孤舟上共度一夜。

如此星辰如此夜，苏轼写下了他第一次来到常州后的第一首诗：

图为常州东坡公园内一景，传为苏轼当年野宿之处。

除夜野宿常州城外二首

其一

行歌野哭两堪悲，远火低星渐向微。

病眼不眠非守岁，乡音无伴苦思归。

重衾脚冷知霜重，新沐头轻感发稀。

多谢残灯不嫌客，孤舟一夜许相依。

写罢头诗，夤夜无眠，三年来的各种记忆如波涛涌上心头。苏轼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自出洞来无敌手的青葱少年，发渐稀疏眼渐昏花，老迈的感觉步步紧逼，他真的开始害怕了，怕自己这一生再也无法回到京城与皇上力陈政见，经世济民。

在苏轼的心中，如果真是这样任新党胡闹祸国，自己倒不如归隐回乡罢了。

除夕夜已过半，常州城里的烟花飞逝，新的一年已经来临，偏偏霜雪还要冰粘着孤舟内这一位病中旅客的胡须之上。

好罢好罢，我这穷愁潦倒的境遇非我所能左右，只但愿这具肉身可以逐渐清爽健康，让我再多饮上一杯，醉亦复醉又何妨？

浮一大白，于是成二诗——

除夜野宿常州城外二首

其二

南来三见岁云徂，直恐终身走道途。

老去怕看新历日，退归拟学旧桃符。

烟花已作青春意，霜雪偏寻病客须。

但把穷愁博长健，不辞最后饮屠苏。

谢谢观赏，再见

无犀 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