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湘献王朱柏其人其事
徐文武
朱元璋建立明朝后，对异姓功臣心怀猜忌，准备依靠他的子孙支撑起明王朝的大厦。为久安长治之计，朱元璋一方面加强皇权统治，另一方面又实施了分封制。洪武二年（1369年），朱元璋制定“封建诸王之制”，认为“天下之大，必建藩屏，上卫国家，下安生民。今诸子既长，宜各有爵封，分镇诸国。”［i］次年分封秦、晋、燕、吴、楚等十王，洪武十一年(1378年)正月，再次封蜀、湘、豫、汉、卫诸王。在第二次分封时，朱元璋的第十二子朱柏虽然年仅八岁，也被封为湘王，封地为荆州。朱柏被封湘王后，一方面由于年岁尚小，没有独立生活与行事的能力，另一方面湘王府的建设需要一定的时间，所以迟迟没有就藩。直到洪武十八年（1385年），朱柏14岁时才就藩荆州。朱柏的藩国祚运不长，仅存14年。朱元璋去世后，由长孙朱充火文继承皇位，是为建文帝。建文元年(1399年)，建文帝兴师问罪，“柏惧，无以自明，阖宫焚死。”［ii］这一年朱柏年仅28岁。
朱柏生于洪武四年(1371年)八月初三日，是朱元璋与顺妃胡氏所生之子，在朱元璋的26个儿子中，排行第十二。朱柏自幼天性聪颖，加上良好的教育，使得他从小就享有美名。解缙在《湘献王神道碑文》中说：“惟王幼而美异，长而通明，温恭粹徳”，虽不乏溢美之词，但也从一个侧面说明朱柏从小知书达理，深得宠爱。朱柏与其他诸王就藩前，朱元璋在辞别的时候曾赐给每位藩王一条玉带。佩上玉带后，朱元璋让诸位藩王转过身来，看看背后腰带上的装饰品。其他诸王都回过身来背对朱元璋，唯独朱柏没有转身，只是将腰带转到前面给朱元璋看。朱元璋问他为何如此，朱柏回答说：“君父不可背也”，朱柏此举深得朱元璋欢心。清查继佐《罪惟録》评论此事说：“迹王柏'君父不可背’—语，紫虚子（朱柏道号）读书解事也。”终朱柏一生，虽享年只有28岁，但他文武双修，能诗善画，留下诸多佳话。
1、潜心学问，志在经国。
朱柏生性好学，酷好读书，“性嗜学，读书毎至夜分”，即使是军旅途中也要用丝囊装满书籍与身相随。朱柏精通儒道之学，“平居于儒书外，尤善道家言”。他至力于整理古代典籍，期望能对治理国家有所帮助。为此，朱柏专门建了一座景元阁，招纳文人学士，编辑图书，注释群经，校勘古籍［iii］。清史梦兰有诗赞道“景元阁上晨开座，注罢儒经注道经”［iv］
朱柏能作诗文，亦善绘画书法。每每出游，遇到名胜古迹，山水美景，朱柏总会徘徊终日，写成诗歌文章，刻于石上。所作“诗歌丰腴，清丽飘飘，有出尘之想，其文亦灿然理顺，造次輙成。”［v］传世的诗作有《赞张真仙诗》、《赞真武》、《赞赵元帅》等。朱柏还擅长书法与绘画。明徐学谟《海隅集》称其“书法遒劲”，明解缙称其“书法深绎晋人，精思动合矩度。”由于书艺精湛，其父朱元璋每有诗作，都会让朱柏来书写。在绘画方面，朱柏绘画的主要题材是儿童画。清徐沁《明画录》称其“善画婴儿”，可惜无画作传世。朱柏与当时的画家多有往来。明初被誉为“禁中三绝”之一的宫廷画家边进，最初就是投奔湘王府下，因得朱柏的礼遇和赏识，而被举荐入宫的。
边进有一幅画作《三友百禽图轴》，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三友百禽图轴》自题落款时间为“永乐癸巳秋七月”，即为永乐十一年（1413年）。《三友百禽图轴》钤有一印“湘府殿赐”。 “湘府”就是指湘王朱柏的府第。虽然“湘府”在1399年朱柏死后即不复存在，而14年后，边进仍在自己的画作上钤上“湘府殿赐”印，以表达对湘王朱柏的怀念，可见，边进对朱柏的赏识与礼遇一直铭记于心。
2、精通军事，膂力过人。
朱柏对军事也颇有研究，平素喜欢谈论军事，其“论古兵制、前事成败，出人意表”。［vi］朱柏对兵器很有研究，会使用各类兵器，“善弓矢刀槊，驰马若飞。”［vii］朱柏参与过三次平叛，其一是打击湖南常德“降兵”，其二是平定五开蛮起事，其三是平定古州蛮起事。
朱柏的军事指挥才能在打击常德的元人降兵战事中，得到充分印证。解缙《湘献王神道碑文》：“降兵反常德，进至荆之虎渡。”解缙所言“降兵”，《四部丛刊》本作“鞑兵”。一言“降兵”，指投降的军队；一言“鞑兵”，是指元人的蒙古兵。综合来看，可能是指在湖南常德投降明军的元军，既可称其为“降兵”，也可称其为“鞑兵”。这支“鞑兵”在湖南常德起事后，向北进发，试图通过荆州一路向北，打回塞内老家。当他们到达江南公安县境内的虎渡河时，朱柏果断决定出兵，打击敌人的锐气。朱柏说：“虏兵锐甚，必有以挫之，今渐沮衄。若纵使得入塞，遗祸将大。”［viii］朱柏遣将率兵一路穷追，最后大败敌兵，终获全胜。由于朱柏指挥有方，深得朱元璋的赏识。朱元璋对朱柏先是嘉奖，后又召至京城慰劳。
明初，生活在中国南方的少数民族不断发动起义，反抗明朝统治。朱柏曾多次受命率军平定南方诸蛮起义。解缙《湘献王神道碑文》记：“伍开蛮作乱，太祖命王率诸军讨之，先入据其窟穴，遣人四出招谕，尽降其众，不戮一人。”伍开蛮即五开蛮，是指贵州黎丰少数民族。明朝五开蛮起事有两次，一次是洪武十八年（1385年），一次是洪武二十四年（1391年）。五开蛮于洪武十八年（1385年）起事时，朱柏只有14岁，是年就藩荆州。从朱柏的年龄来说，不可能带兵打仗。解缙《碑文》所说朱柏受命征讨五开蛮一事，当是指发生在洪武二十四年（1391）的那一次。是年，朱柏21岁。朱柏在征讨五开蛮时表现出了卓越的军事才能，采取内部分化瓦解的办法分裂敌军，创造了平定叛乱后“不戮一人”的奇迹，使朱元璋大喜过望。
洪武三十年（1397年），贵州榕江的古州蛮背叛明朝。是年，朱柏26岁。朱柏受命作为副元帅，和主帅楚昭王朱桢一起，奉朱元璋诏命征讨“古州蛮”。主帅朱桢请求朝廷发放军饷三十万后却不亲临军中指挥作战。而作为副帅的朱柏虽然亲临军中，但表现也并不积极。朱柏“同楚王桢讨古州蛮，每出入,缥囊载书以随，遇山水胜境，辄徘徊终日。”［ix］他对书籍和山水的兴趣远大于征讨叛军。朱桢、朱柏兄弟的表现让朱元璋大失所望。洪武三十年九月，朱元璋“敕楚王桢、湘王柏曰：'前命尔兄弟帅师征蛮，既不亲临战阵建立功勋，宜各以护卫军一万，铜鼓卫新军一万，靖州民夫三万余，筑铜鼓城。每面三里，城池宜高，深坊巷宜宽，正营房行列宜整齐，期十一月讫工……尔兄弟可率筑城护卫军士还国，绘图来奏。”［x］可见，朱元璋在朱桢、朱柏指挥不力的情况下，临时改变主意，让兄弟二人以守代攻，筑铜鼓城后撒回。对于朱桢、朱柏在征讨古州蛮中的表现，有学者认为，兄弟二人可能是打不过“古州蛮“叛军，为保全实力，因而不惜违背父命。［xi］朱柏的表现似乎与朱桢有关。朱桢是主帅，而朱柏只是副帅。主帅不亲临军中，副帅也难以施展，所以才不得不寄情山水来拖延时间了。
3、笃信道教，善道家言。
朱柏一生笃信道教，花了大量精力和时间研究炼丹术，寻访道教真仙，修建道观，斋醮诸神。朱柏留传在世几首诗作也都是与赞美道教真仙和神灵有关的。
朱柏自幼信奉道教，并对道教炼丹术深有研究。洪武十八年（1385年），朱柏就藩荆州时，国子监祭酒宋讷作诗《湘王殿下之国》，为朱柏送行。诗中有“丹砂不数淮南秘”一句，“淮南秘”指西汉淮南王刘安的《枕中鸿宝苑秘书》。《汉书·刘向传》说，“上复兴神仙方术之事，而淮南有《枕中鸿宝苑秘书》”。一般以《枕中鸿宝苑秘书》为道教修仙炼丹之书。热衷于炼丹术的淮南王刘安，在宫中召致方士千余人修炼金丹，并撰成此书。明代人说“不数”意思是“不亚于”，如明汪道昆《高唐梦》：“不数庄生陈说”。“丹砂不数淮南秘”一句是说朱柏所知的炼丹知识不亚于淮南王刘安私藏的《枕中鸿宝苑秘书》。诗中虽有夸饰之嫌，但亦可说明，朱柏14岁就藩荆州时就对炼丹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朱柏信奉道教，并给自己取了一个道号叫“紫虚子”，并四处寻访道教名士。明洪武初年，道教全真道著名道士张三丰曾在武当山修道传教。朱柏因仰慕张三丰，曾到武当山寻访张三丰。寻访未果，他写下《赞张真仙诗》一诗。诗中写道“张玄玄，爱神仙。朝饮九渡之清流，暮宿南岩之紫烟。好山劫来知几载，不与景物同推迁。我向空山寻不见，徒凄然！”［xii］诗中表达朱柏对张三丰的景仰之情和寻见不得的落寞之感。洪武二十三年（1390年），朱柏朝谒武当山天柱峰时，遇见道士李德囦。李德囦是四川金台（今金堂）县人，自幼入终南山大重阳万寿宫出家，壮年游武当，先居紫霄宫，后居元和观。朱柏“嘉其有修炼之功，赐住荆州府长春观。”［xiii］
洪武二十七年（1394年），朱柏在荆州城西门修建太晖观。清乾隆《江陵县志》载：太晖观“宋、元时曾有草殿。洪武癸酉(洪武二十六年，即公元1393年)，湘献王易而新焉，明年落成。令史占之，得未济之六五，爰题曰'太晖’。”其时太晖观设有主体殿阁五座，偏殿、左右殿俱备，规模宏伟，殿宇高大。殿内雕梁画栋，熠熠生辉，故有“小金顶”、“赛武当”之称。时人赞曰：“遍数琳宫，独此雄甲荆楚。”［xiv］
建文元年（1399年）正月，朱柏以太晖观经箓法师周思礼作主持，在武当山大醮五昼夜，并在此次斋醮后投放的金龙、玉简、玉璧等埋于地下。1982年，文物部门在紫霄宫前赐剑台下发现了这些文物，其中玉简刻铭文字为：“今谨有上清大洞玄都三景弟子湘王［朱柏］，以今上元令节，开建太晖观太晖三景灵坛，启修无上洞玄灵宝崇真演教福国裕民济生度死普天大斋，计一千二伯（百）分，通五昼宵。今则行道事竞，投简灵山。愿神愿仙，长生度世，飞行上清。五岳真人，至圣至灵，乞削罪录，上名九天，请诣灵山，金龙驿传。建文元年岁次已卯正月申朔十五丙戊。上清大洞经箓法师臣周思礼于武当山福地告闻。” 从文字的内容我们了解到，朱柏到武当山设坛祭神的目的，是为了祈求神灵佑护，祈祷道教诸神“福国裕民，济生度死”“乞削罪录，上名九天”。
[i]明史馆臣.明实录(卷五十一)[ M]. 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印本.
[ii]张廷玉.明史(诸王传二)［M］.北京：中华书局，1974.
[iii]张廷玉.明史(诸王传二)［M］.北京：中华书局，1974.
[iv]史梦兰著,张建国校注.全史宫词[M].北京:大众文艺出版社, 1999：602.
[v]解缙.湘献王神道碑文[M]//程敏政编.明文衡[M].吉林：吉林人民出版社,1998.693.
[vi]解缙.湘献王神道碑文[M]//程敏政编.明文衡[M].吉林：吉林人民出版社,1998.692.
[vii]张廷玉.明史(诸王传二)［M］.北京：中华书局，1974.
[viii]解缙.湘献王神道碑文[M]//程敏政编.明文衡[M].吉林：吉林人民出版社,1998.692.
[ix]张廷玉.明史(诸王传二)［M］.北京：中华书局，1974.
[x]明史馆臣.明实录(卷五十一)[ M]. 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印本.
[xi]农冠品等.岭南文化与百越民风[M].南宁：广西教育出版社, 1992:151.
[xii]任自垣.大岳太和山志[O].
[xiii]陈铭珪.长春道教源流（卷七）[M]//续修四库全书.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446.
[xiv]明广元王宪爀重修太辉观金殿显灵碑记[M]//倪文蔚等.荆州府志[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2006:7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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