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振振赏析唐五代词】第二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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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简

介

钟振振，1950年生，南京人。现任南京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古文献整理研究所所长。兼任国家留学基金委“外国学者中华文化研究奖学金”指导教授，中国韵文学会会长，全球汉诗总会副会长，中华诗词学会顾问，中央电视台“诗词大会”总顾问、国家图书馆文津讲坛特聘教授等。曾应邀在美国耶鲁、斯坦福等海外三十多所名校讲学。

第二集

【钟振振赏析唐五代词】

来源：

钟振振教授

古典诗词解读答疑信箱

钟振振赏析唐五代词（二）

忆江南

[唐]白居易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白居易（772—846），字乐天，号香山居士，华州下邽（今陕西渭南市临渭区北）人。唐德宗贞元十六年（800）进士，十九年（803）又中书判拔萃科（封建王朝特设的考试科目之一）。历官德宗至武宗等朝。在地方上曾任江州司马（州长官的助理），杭、苏等州刺史（州长官）等。在朝廷中曾任翰林学士(文学侍从)、知制诰（负责为皇帝起草文件的官员）等。武宗会昌二年（842）以刑部尚书（中央政府部级长官之一）致仕（退休）。他是唐代继李白、杜甫之后的又一位大诗人，早期写过不少针砭政治黑暗、同情人民疾苦的现实主义的诗歌。作品语言通俗，相传“老妪能解”。有《白氏长庆集》。今存词近30首，见本集及《尊前集》等，词风流丽清朗。

白居易青少年时就曾旅居江南，中年又先后在江南西道的江州(今江西九江)、江南东道的杭州、苏州等地做过官，江南的美丽风光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使他恋恋不能忘怀。晚年在北方，他写过不少怀念江南的诗歌，《忆江南》词三首就是其中广为传诵的一组。它们约作于文宗开成三年（838）前后，当时词人六十七岁左右，正以太子少傅分司洛阳(领干薪在洛阳养老)。这里所录，是组词的第一首。

“忆江南”，作者自注说“此曲亦名《谢秋娘》”。可见，这是他根据自己所要表达的主题，为旧曲另拟的新名。江南，唐行政区划有江南东道、江南西道。

“旧曾谙”，过去曾经饱览。谙，热悉。

“江花”，江边生长的花。

“胜”，胜于，赛过。

“蓝”，植物名，种类很多，叶子可用来制作青绿色的染料。

本篇押用一部平声韵，韵脚分别是“谙”“蓝”“南”。

时代略晚于白居易的唐代词人皇甫松，也有一首脍炙人口的《忆江南》（词牌《望江南》，即《忆江南》的别名）：“兰烬落，屏上暗红蕉。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潇潇，人语驿边桥。”近世著名学者王国维辑《檀栾子词》（檀栾子，皇甫松自号），后记中称皇甫松之作“情味深长”，在白居易之上。其实，皇甫松是南方人，白居易是北方人，两人词的审美倾向是不一样的。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这是北方人白居易所欣赏的江南。他笔下的江南景色是何等的鲜明，他的词的情调又是何等的亢爽！借用苏东坡的一句诗来评价，正所谓“水光潋滟晴方好”（《饮湖上初晴后雨》二首其二）。而南方人皇甫松笔下的江南景物与江南风情，“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潇潇，人语驿边桥”，则显得凄迷、柔婉，又是一种境界——“山色空濛雨亦奇”（出处同上），换句话说，也就是“语语带六朝烟水气”（俞陛云《唐词选释》评语）。

比较起来，白居易词线条粗犷明快，设色鲜艳浓烈，凸现了春和景明时的江花江水，有彩版木刻的艺术效果。而皇甫松词，则以朦胧、晕染见长，更近于水墨写意。

若就“传播”一面而言，白居易此词的影响范围似乎更大一些。它问世后不数十年，曾“出口”到一衣带水的东瀛。公元9世纪末，日本第一醍醐天皇时期，皇子兼明亲王作《忆龟山》云：“忆龟山。龟山久往还。南溪夜雨花开后，西岭秋风叶落间。能不忆龟山？”就明显是摹拟白居易词的笔法。

采莲子

[唐]皇甫松

船动湖光滟滟秋（举棹）。贪看年少信船流（年少）。无端隔水抛莲子（举棹），遥被人知半日羞（年少）。

皇甫松，名一作“嵩”，字子奇，号檀栾子，睦州（今浙江建德）人。中唐时期文学家皇甫湜之子，宰相牛僧孺之表甥。皇甫湜和牛僧孺年辈与白居易相近，因此，他生活的时代应比白居易晚二三十年甚至更多。撰有笔记杂著《醉乡日月》、文学作品《大隐赋》等。今存词20余首，散见于《花间集》（五代十国时后蜀赵崇祚编）、《尊前集》（宋无名氏编）。

这是一位高明的摄影师所抓拍的一帧江南风情的“特写镜头”。

“采莲子”，唐崔令钦《教坊记》曲名中已有此调。本篇写此调名本义，调名就是词题。子，曲名后缀，曲子。

“滟滟”，形容水面闪闪发光。

“举棹”，举桨划船。此与下文括号内的“年少”，都是伴唱的和声。

“年少”，年轻男子。

“信船流”，停止划桨，由着船儿漂流。

“无端”，平白无故。

“抛莲子”，表达爱意的举动。莲子，谐音“怜子”，即“爱你”。子，对男性的第二人称敬指。

本篇正文押用一部平声韵，韵脚分别是“秋”“流”“羞”。和声“棹”“少”另押一部上去声韵。

这是一位高明的摄影师所抓拍的一帧江南风情的“特写镜头”：一名情窦初开的采莲少女看上了一个小伙子，鼓足勇气向他抛莲子示爱。

“遥被人知”的“人”，就是那位少年呢，还是不相干的旁人？词中没有交代，怎么理解都可以。但它明白地写出了少女的反应——害羞了老半天。

“半日羞”三字，是全篇的点睛之笔，逼真，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