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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草木深||胡图:饽饽



人 间 草 木 深








文字/摄影:胡图


饽饽是满语。除了饺子和元宵,所有自家做的团子、饼子、油炸糕、馒头、花卷、包子、发糕,以及集市上买的光头、炉果、面包、牛样子,年节送给长辈的八件,不管原料是黏米还是笨米,在我的老家,都可以称为饽饽。

 

我和妈,具体是什么就叫什么名字。只有爸总爱笼统地说成饽饽,他好像总是习惯那些旧称呼。比如上衣叫布衫,汤勺叫羹匙,菜铲子叫铁勺子,厨房叫外屋,仓房叫下屋(屋,读吴)。妈有时候丢一句,现在还哪有这么叫的了,也就你吧。爸依然不改。尤其是关于饽饽,一定要说,外屋有饽饽或者柜里有饽饽,你拿吃吧。

 

一进腊月门,家家淘米,蒸团子,烙饼子,饽饽就特指黏米面做的黏饽饽了。左邻右舍,前趟街后趟街(街,读杆儿),串门或者路上走对头碰会说,哎,我面发好了,明个不嘎哈来帮我包饽饽吧。或者说,你面发好没,多暂包饽饽召唤我。对方回应,行行,人手要不够,让我家那口子也去,端个帘子揭个饽饽啥的。

 

黏米低产,少有人家愿意栽种。淘米的时候,不种的人家要用笨米换。后来,换也少了,直接买。现在,卖黏豆包成品的越来越多。城里人叫黏豆包,我们老家还是叫黄米团子,显着亲。会说,早上吃啥呀,馏两个黄米团子,热点酸菜吧。团子,是对于包的手形和动作的表述。黄米,一般有两种,大黄米和小黄米,大黄米黏一些,小黄米笨一些。大小黄米经常一起淘,有的还掺一点高粱米和黄豆,筋道劲就出来了。大黄米容易烧心,而且不好消化。小黄米绝迹了,黏高粱也不多见了。现在都淘黏大米,虽然白色,却沿用了黄米团子黄面饼子的说法。

 



我爱吃黏饽饽。小时候,热的也吃,冻的也偷偷啃两个。大人们不让,担心太凉伤胃。爸在时,常说他小时候奶奶看冻饽饽看得紧,根本捞不着。所以胃没有伤要感谢奶奶。黄米团子冻得实,化了发粉,不好吃,不化根本咬不动,只能一小层一小层地慢慢啃。啃到只剩红豆馅,含在嘴里慢慢化,慢慢嚼着吃。那感觉,甭提多好了。

 

年年淘米,妈都会留些米用来焖饭。留些面和豆馅冻上,用来烙饼。如果笨米兑得恰当,白玉一样的团子黄金一样的饼子,趁热蘸着雪一样的白糖,真真是最香的香饽饽了。早先白糖属于奢侈品,一般都用糖精。豆馅烀好要出锅的时候,撒上糖精搅匀。三毛钱一包,两个黄豆粒那么多,年年要两三包。那种甜非常直接,舌尖一粘就知道,稍多便苦,想来早已弃用了。

 

妈和我一样,爱吃也吃不了多少。饽饽大半送人。市面上很多卖的,但我们总觉得没有自家做的干净且对味。妈说街拐角陈记食杂店买过两回,四块钱一斤,倒也差不到哪去,嘱咐我也去那买。今冬为了拍照,我去买过两三斤,连着吃了几顿,总觉得比妈做得少了点儿什么。


一直想回老家拍摄包饽饽,都没有如愿。今冬得闲,决定回去拍。妈却不在屯子里住了,也不淘米了。我不大习惯去别人家。屯子里有亲戚,也不愿意为拍黄米团子专程跑一趟。于是去市场拍了几张冻的,好看,但总觉得格外冷清与生硬,全没有家的味道,想是缺少了包饽饽时热气腾腾的景象吧。




一铺大炕,炕头是防止烫坏卷起的炕席。炕中一张四脚饭桌,桌下有面盆和豆馅盆,三五人围桌而坐。不图快就少求两个帮工,或者干脆自己带带拉拉地包。图快就多求两个,反正张家李家大家包,人多唠嗑还热闹。说说往年淘了多少米,说说今年打了多少粮,说说过年添个什么新物件。偶尔也说说谁家的老爷们在席上给谁家的老娘们揣了个鸡腿。但那样的话很少,一笑而过,哪说哪了。偶尔放学或者放假赶上,我也会伸手包两个,但是,既不好看又不紧衬,甚至豆馅粘到外皮弄得里外发烧,也就赶紧收手不献丑了。

 

一晃空桌子摆满,坐在炕沿上的人起身,把饽饽粧(粧,读壮)到蒸帘上。帘子均匀有透气孔,要铺一层苏子叶或白菜叶,防止蒸的过程中,面从孔中漏下。也有用塑料袋编织袋铺帘的,后来听说塑料遇热有毒,渐渐换成了菜叶。早先,帘子是用秫秆穿成的(秫秆,读书该),后来铝帘子取而代之,毕竟秫秆高温后易糊,遇水又沉。

 

摆饽饽的动作叫粧。会不会粧,对入锅数量以及出锅质量都有影响。会的人,生时多摆,熟时立整。一帘子粧满,端到厨房放进开水锅中,盖上锅盖,蒙上麻袋,开始蒸。灶坑里淘汰的木架条炭火正红。整个厨房雾气氤氲,烧火的人很快就一头雾水。来回走动,猫腰徐行,否则看不见路。

 

厨房蒸着,炕上继续包着。一锅四十来分钟。头一锅蒸好了,要先拣两碗给包饽饽的人,尝尝米兑得是不是恰当,面发得是不是正好。饽饽从腊月吃到出正月,如果不可心,是相当别扭的事情。自从我可以参言,总要叮嘱妈少兑些笨米,黏饽饽就要吃个黏劲。妈口头答应,做起来又习惯了听卖米人的主意,人家说一斤要兑七八两,妈就会兑七两,好像妈从来没有听过我的。

 

揭饽饽的饽饽板一般都是木块削成的,木掀模样,汤匙大小。把熟饽饽两个或者三个分开,托着摆到晾帘上。防止饽饽被粘坏,每插一下,都要蘸一下水。晾帘长方形,摆满了,两个人抬着放室外冻上。冻实了,用刀背磕下来,放进下屋的大缸里收存,随时吃随时取。缸必须盖盖子,防止猫和老鼠偷吃。

 


这两三年以来,人们都开始冻生饽饽了,现吃现蒸,吃多少蒸多少。我一直以为生冻会裂会不好吃,然而都没有。冬天冷,总要多烧些柴火,炕热,屋子也暖和(暖和,读脑乎)。感谢第一个生冻的人,引领我们吃到新鲜的饽饽。

 

爸不在整整十年了,饽饽这个称呼久未听到。快餐时代,年轻人的选择越来越多,得意黏饽饽的人越来越少,淘米的人家越来越少。不知道黏饽饽以及饽饽这个称呼,会不会传承下去。




作者专栏:


胡图简介:

四季时光妙,写字和拍照。

闲来烤地瓜,胡说不胡闹。

屋檐何惧小,素心结同道。

此身无它物,倾诚一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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