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析“利润”
作者：禅心云起
在市场经济体制中，利润活跃于经济舞台的核心位置。然而，有许多人（甚至包括某些“经济学家”）仍然对于利润存在不少误解。
Ⅰ
利润的概念
利润是人的行动学交换学分支（经济学）的基础概念之一。一个人行动，是因为他对欲求目标的评价，要高于他打算支付的成本。换言之，人之所以行动，是因为他希望实现利润。
可以给利润下个定义：实现目标的价值超过行动代价（即成本）的价值，其差额就构成利润（盈利）。
一个人做出决策，运用手段，以观后效。行动有时不达目的，可仍有改进，那么依然会有利润。结果也可能极不令人满意，那么对结果的评价不及所发生的成本，其差额称为损失（亏损）。
从原始意义上说，利润是纯粹主观的范畴，因为处境改善，是不可量化的心理现象。一个人做出决策时，只能对目标采用排序方式，例如第一、第二、第三，等等。货币被广泛接受后，相应就有了以货币计量的利润。但我们要牢记，利润并非专指货币利润。有的商人宁可放弃赚钱更多的城市，而选择呆在熟悉的故乡，这就是一种心理利润。
Ⅱ
利润的根源及作用
人的一切行动，皆包含一种纯粹的企业家才能。企业家看到和抓住了别人不易察觉的机会，把利润赚取到手。如果不存在机会，企业家就不会采取行动。
企业家才能并不牵涉任何成本。它主要有两种发挥方式：第一种是决断，即企业家眼下针对社会当中不同地点或不同状态发挥才能（如抓住不同市场上的价差，买进买出、平抑价格）；另一种是投机，即企业家针对当前和将来两个不同时点的状态发挥才能（有可能是抓住当前商品和未来商品之间的价差，也有可能是发明前所未有的商品，因此还根本没有价格）。
利润（亏损）对于市场经济有以下关键作用：
1）利润作为经济计算的心智工具。货币利润代表了稀缺资源被善用来满足消费者需求，而货币亏损则代表了稀缺资源可能是被误用的和糟塌的。利润的实现，表明对这些错失的机会，正在做对了某些事情，意味着经济中的不协调，得到了克服。如果企业家频频犯错，在该卖时买入，该买时卖出，或把“加油站开到深山”，企业家就会失去收入。企业家犯错越多，就越没有能力继续犯错，直至最终被淘汰出局。利润（亏损）体系使一个保持自我更新的健康经济成为可能。
2）创造和传播知识。企业家在追逐利润的过程中，不断创造和提供相关的知识，协调各方经济参与者的行动。这些知识让相关各方都得到好处。利润就像信号灯或指南针，把原本无人意识到的机会及其成功可能性，呈现给社会。效仿者在先驱榜样的引领下，源源不断地投入资源，以越来越快的速度，来消除经济中的不协调，直至把收益拉低到一般利息水平。这样一来，新资源、新技术、新产品、新商业模式以及新组织结构的知识，就迅速传播开来，而消费者也可以享受到质量越来越高、价格越来越低的新产品。
Ⅲ
对错误认识的澄清
谬误1：利润必然为零。
分析：在想象建构的稳态循环经济（ERE）中，这当然是“真的”。问题是，我们开展这样的思想实验，只是为了从中孤立出相关因素和逻辑关联，而不是像新古典经济学家那样，把这种虚幻模型当成经济现实。凭着这种思想实验，我们从日常称之为“利润”的东西，准确分离出了纯风险报酬、纯利息和企业家纯利润等因素。由于前两者可以视为成本的一部分（成本要么是现在发生的、要么是可折现的、要么是可保险的），真正剩下的是企业家纯利润（利润是将来发生、不可折现的、也不可保险的）。
纠正：只要社会不是一潭死水，那么企业家纯利润就必然存在。企业家纯利润在不受束缚的市场竞争环境下，会有着向零移动的趋势。由于原有的利润空间越来小，先驱者类型的企业家，就会转换战场，去追求新的利润机会。
谬误2：利润等于风险报酬，或纯粹凭运气。
分析：现代经济学区分了“风险”和“不确定性”。风险指一类事件结果未知，但可能结果范围及每种结果的概率分布已知。而不确定性指一类事件可能结果范围未知（更不用说相关概率）。在这种情况下，企业家不能遵循形式决策法则，而必须依赖对环境的领悟，去预测未来会发生什么。这就是奈特所说的“判断力”。从这个意义上，也就把一定程度上可事前量度的风险报酬和纯粹依赖于企业家判断力的利润区分开来。
纠正：利润源于企业家应对不确定性时的判断力，而不是源于企业家对于风险的承担。由于企业家的颖悟和判断至关重要，利润也并非是某些新古典经济学家悲观理解的“风落”（意外捡得）。取得利润可不是纯粹碰运气。
谬误3：利润等于利息。
分析：纯企业家利润和纯利息不同。纯利息是一个人因为放弃当前消费而得到的奖赏。纯利润是一个人因为比别人更准确预见到不确定的未来而得到的奖赏。利息在稳态循环经济的虚构世界中也存在，而利润只有在现实世界中才存在。
纠正：从现代成本会计角度，如果账面利润低于平均资本回报（由于企业家纯利润在竞争下趋向于零，故平均资本回报可大致视为一般利息），那对于投资者来说，实际上依然可能是亏钱。
谬误4：“租”的概念可以取代利润
“租”这个概念的运用，数代人以来存在混乱，给初学者在理解上造成了极大不便（带点讽刺的说，提高了“信息成本”）。从最初意义上，租是指各种生产要素的报酬或收入，比如劳动力薪酬、土地和设备租金等等（所谓“租值耗散”是这个意义上的）；后来有人用租指收入扣除掉机会成本（这个意义上接近于利润）；再后又有人用“经济租”指收入变化而供应量不变的部分，进一步被用来描绘“垄断”性质的收入（可实际上分得足够细，所有收入都有“垄断成份”）；最后在“寻租”这个词当中，租用来描述行政垄断带来的收入。
经济学作为一门行动学逻辑，应该秉承简明的风格。我认为，“租”这个词在经济学中如果还要保留，应限缩及简化其含义。考虑时间因素，对于受雇佣资源的当前（即资本家-企业家筹划的每阶段生产过程开始时）支付可称为“租”，和纯利息、纯利润等未来收入相区分。同时考虑强制因素，自愿交换当中的支付才称为“租”，和来自于暴力垄断特权（和生产要素有别的破坏要素）的“赎金”相区分。
纠正：在一个简化边际生产力理论中，企业家（包含时间和不确定性的生产过程的策划者）为了抓住机会在将来取得纯利润，向资本家（资金借贷者或合伙人）承诺利息，向其他要素拥有者支付租（包括劳动力薪酬、土地和设备的租金）。要注意这些角色可以分开，也可以统于一人。此外，不管什么人的行动，都有企业家性质的成份。新古典经济学家之所以认为利润是“无主孤魂”，是因为在他们的理论架构当中，缺少了市场经济的一个核心角色：企业家。
IV
关于利润的伦理学问答
1、利润是以牺牲他人为代价吗？
答：企业家利润从来源来讲，是企业家抓住别人忽视的机会而创造的，从功能来讲，是一个生机勃勃的社会所必要的。市场经济不是零和游戏。企业家在追逐利润的过程中，创造了新的财富，并为未来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可能性，这让所有人普遍受益。只要是交易完全是自愿的，不存在剥削和掠夺性质的强制，利润在伦理上就是毫无问题的。
2、应该允许“暴利”吗？
答：市场经济中利润的可能性，意味着经济结构中存在不协调，而出现暴利的可能性，说明经济结构中存在着极大的不协调。如果我们承认利润表明经济正在逐渐得到治疗，那么我们也必须承认，暴利作为一种迹象，表明经济得到了显著的矫正。只要遵循逻辑，我们就不会认为适度利润可以接受，而暴利就相反意味着不好的东西。
3、利润是在利用人们的无知吗？
答：企业家赚取利润时，的确是利用了别人的“无知”，然而这不该受到谴责。掌握知识也是要花费成本的，企业家可以帮助人们在不掌握专门知识的情况下，也可以买到称心如意的东西，实际上帮助顾客节约了成本。这就是我们常说的知识分工。
4、我们应该反对什么？
答案很显然，我们真正应该反对的，不是利润本身，而是非自愿性质的、侵犯他人财产形成的收益，在现实生活中，主要是和行政垄断和特权相关的收益。我们通常所说的企业家，大致可划分为追求“利润”的市场企业家和贪求“赎金”的权贵企业家。两者在性质和效果上截然不同：1）利润是靠和平交易取得，赎金靠暴力强迫取得；2）（某个特定领域的）利润会因为市场竞争而削减，赎金会因为暴力垄断而固化；3）利润鼓励人努力服务大众，赎金鼓励人努力攀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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